暮色渐沉,开封府衙的青砖黛瓦笼在余晖中。 林知夏纤细的手指正叩着檀木案几,桌面上摊着赵弘案的卷宗。 常有权贵强抢民家女子为妾,而这赵弘,跑到别人家里,吃干抹净抬抬屁股走人。 这些年祸害的女子,竟多达十几位。 甚至为了抢生意,灭了富商满门。 若不是这些年犯懒了,不知会有多少商户遭殃。 宋大咬牙道:“就凭这些,赵弘死一百次都不解恨!只是这些都是陈年积案,怕是苦主难寻。” “蛇过留痕,我想赵弘肯定没想过,他会这么英年早亡!他的胆子是一点点被惯大的,这般嚣张,定留下了不少破绽与证据。” 林知夏眸光坚定。 杀不完的贪官污吏,抓不完的豪强恶棍。要是怕困难,这官就没必要做了。 宋大靠过来:“林大人,你听说了吗?陆启这次破了贪污军饷一案,怎么也得往上升一升。 可他上面,就是孟大人了。大家都说,有陆贵妃在,说不定,孟大人会调走!陆启会坐上他的位置。” 开封总领府事,可专折奏事,参与朝议,真正的天子近臣,比一般三品大员可有实权多了。 宋大不知,这贪污军饷一案,是林知夏最先发现的。 想到陆启那一日换三套衣服的作派,还有平时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宋大就很是不喜。 甚至隐隐冒出,对方上位他就归于田园的想法。 “话说,这几天江大人也老是不见人,要不然,还可以找他问问,这府衙里,就他能和陆启说上话。” 林知夏眸光微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成最近这么执着于贡院案。 这两日,他就没怎么呆在府衙,连阿昼那小子,都两天没见人了。 她转头,云星坐在外面墙头,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林知夏目光还未收回,檐角铜铃忽而叮当,衙役捧着洒金请帖碎步而来。 林知夏展开笺纸,汴河虹桥畔“清风茶楼“四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江大人让我送过来的,说是让您现在就去。” “学子论策?” 宋大探头一看:“江大人莫不是要您去同那群书呆子论道?” “也许是案子有了突破口。” 林知夏说着起身,带着云星赶了过去。 科举考试中,策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专为考察学子对时政的见解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林知夏曾偷偷以兄长的身份参加过。 暖风轻拂,临岸的茶楼旁,停满了马车。 林知夏目光滑过马车,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潺潺流淌的汴河之上,好似无数碎金在水面跳跃。 二楼雅间临河而设,竹帘半卷,一群年轻士子倚栏而坐,正热烈地讨论着当今时事。 他们皆着青白襕衫,居中那一抹绯红,正朝着林知夏挥手。 林知夏走进去,檐角铜铃轻响。 只见一学子神色激昂:“府兵制败坏,皆因均田崩解,保甲法徒增民赋,与府兵制何异!不过是重复了租庸调法的弊端!” “陆兄只见皮毛。在下认为,保甲法乃固国之良策。我朝兵力布局外重内轻,禁军虽强,然地方防御薄弱,保甲法既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又能减轻百姓赋税负担。 岂是府兵世袭可比!” 雅阁内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面露疑色。 江成坐在孔老旁边,而瞿老太爷也在。 他们皆是身着青襕衫,每名学子说完,都会点评一番。 林知夏微微皱眉,这种场合叫她来干什么! 她不知道,这正是太兴七年科举会试的策论考题。 “孔老、瞿老。” 林知夏上前见礼,两个老头子傲娇地转头,一左一右,好不默契。 “这位是?”有人疑惑出声。 林知夏向屋内众人拱手:“在下,开封府林知行。” 有人面露疑惑。 江成道:“林大人可是太兴七年进士第十五名。” 场中一静,因为林知夏看着太年轻了,不少人以为他是世家子弟,是族中推荐的。 在场有不少学子看着比林知夏的年纪还要大,有些人考了两届还没上岸。 “林大人这般年轻,真乃奇才也!不若,您也说说,就保甲法与府兵制孰能固国本?” 话落,在座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林知夏,想看看他能不能说出点真东西来。 最近因为禁军吃空饷,军器倒卖一事,让很多人为我朝军政产生怀疑。 林知夏倒没想到,一来就成了众矢之的。 这个问题自前朝开始,就无法解决,这些学子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几种言论翻来倒去。 她清亮的双眸扫视一圈,能出现在这里的,本身家庭条件就不会太差。 他们并不知道,一户农民在面对田赋、丁税、徭役以及各种杂税时,需要付出多少辛劳。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成,缓缓出声:“诸位种过地吗?” 众人面露自得之色,纷纷摇头。 林知夏继续道:“我举一个例子,一个五口之家,自耕地十五亩,每亩地平年产量两石,丰年三石。 正税六石粮,丁税与徭役约三石粮,杂税约二石粮,还有稻种一石。 平年三十石扣去赋税仅剩下十八石,一家人平均每日食粮不足五升。” 林知夏看着一脸懵懂的众学子,知他们对这五升米没有概念,不知道可以煮出多少米饭来。 林知夏看向一旁服侍的伙计:“你日食多少升米?” “掌柜给我们每人的定量是每日两升。” 众人面色微变。 “农户一家五口,日食仅五升米,他们做的都是力气活,就算老人和孩子吃的少点,这点粮食也吃不饱。何况还有衣服鞋子等其他支出。 民间有一句话,丰年勉强糊口,灾年卖儿鬻女,很多人选择昼耕夜织,人均寿命不足五十岁。 这还是自耕地,佃农的日子更难熬。他们面对的赋税并不只赚钱或有余粮的问题,他们要面对的是生存问题。 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保甲法与府兵制各有长短,无分对错,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根本问题。” 话落,满座襕衫早已面色青白。 众人听闻林知夏之言,皆陷入沉思。 而江成握着青瓷盏的指节微微发白,林知夏说的,和当年考卷上的答案完全不同。喜欢汴京诡案手札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汴京诡案手札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