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刚办完,周晨便开始为钱发愁。账面上总共不到十万钱,要抚恤伤亡的伙计,要重开留仙楼,要预留些钱为受伤的伙计治疗,这点钱完全不够用。周晨现在才体会到,没有本钱而去挑衅天一楼,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只是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已经晚了。 如今最简单的做法,自然是关掉留仙楼与牙具作坊,只留下木具作坊。然后遣散多余的伙计,这样自然最容易从泥潭中脱身。只是如此选择,有负伙计们的托付,也违背周晨的内心。大家豁出性命的守卫酒楼,保护东家。而自己扭头就将他们抛弃,这样的事,周晨自认做不出来。要硬撑下去,周晨看着账面上的钱,又头疼无比。只能一口一口的灌酒。 小二不知何时,抱着双膝,坐到周晨身边。傍晚夕照,映得漫天通红。这个时候,人总是最容易孤独。两个人抱团,才显得不那么落寞。心中无限的空洞,似乎也找到些依靠。可惜并肩而坐的是小二,若是位美女佳人,便完美了。 “如今天暖,掌柜的少喝些。” 小二知道,周晨喝酒,是因为体寒。但如今中秋刚过,天气还暖和。并不到猛灌烈酒的时候。 “不妨事,某也没喝多少。” 周晨拿着葫芦摇动几下,似乎想告诉他自己确实没喝多少。可惜葫芦内‘哐当’的摇晃声,却并不是这个意思。小二听着声音,清楚的知道,那葫芦只怕已经见底了。 周晨只好尴尬的咳了几声,又悠悠的说道: “当初若是听你的,不搞什么留仙酿,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害得兄弟们死伤惨重。” “嗨,这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如何能断定听我的就不会错?咱们跟天一楼结仇,也不是因留仙酿而起。即使我们不推留仙酿,天一楼也不一定就放过咱们。所以掌柜的不必自责。” 没想到此时来安慰自己的,居然是王小二。不过周晨身边,都是些糙老爷们,只有小二机灵心细,此时能来安慰自己的,似乎也只有他。 周晨不想让伙计们担心,于是故作平静的调侃。 “怎么?你怕某遇上这点坎坷,便过不去?” 只是越如此,小二便越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对。故作坚强的人,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所以小二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某去看了受伤的伙计。他们都还好,基本都挺过来了。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大部分便能下地活动了。到时候将重伤未愈的伙计送回家慢慢调养,作坊便可以从新开起来。他们都希望掌柜的能尽快将产业都恢复起。” 毕竟不做工,便没钱拿。没钱拿,一家老小都得挨饿。就算掌柜的仁义,养伤期间给大家发工钱,发抚恤,他们也仍是希望作坊能尽快恢复。毕竟他们也不想失去这么好的一份活计。码头那些卖苦力的棒棒,一天到头累断腰,还换不回一家老小的吃喝。而这边作坊,干活不累,一个月就有两百钱。自己吃喝在作坊,吃得比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还好。两百钱能买三斗米,即使败家般的吃,也够家里老小一干一稀吃一个月。再将婆娘撵出去采些野菜葛根,做成饼就着吃,一个月还能剩些米粮。最主要的是只要还清欠账,还能加工钱。这样的活计,哪个不想要。 周晨点点头,自己虽每天也去看他们。但都只是问问基本情况,并没跟伙计们交心过 。小二倒是做得比自己这个东家还好。 “是么?难道他们一点都不怨某这个东家么?送他们去鬼门关走一遭。” “掌柜的千万别这么想,你请回法师,超度亡魂,为战死的伙计修坟建墓,伙计们心里都很感激。都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东家。” “那你呢?你觉得某是不是个好东家?” “某?若某不认可你,当初便不会怕得要死,还挡在你身前。” 这话说出来有些邀功的嫌疑,小二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又收不回来。不过掌柜的与自己,也不全是东家与伙计之间的关系,应也无事。 “自你去年中秋给某发了个过节红包,某便认定你。那个红包,至今还在某床头下。以前那些掌柜东家,从不将我们这些小伙计放心上。只有你,从不将我们当伙计,而是当自己的家人朋友。即使是买回来的奴隶,你也一视同仁。对于我们这些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的伙计,跟着你后,一日两顿,从不离荤腥。大家都记在心里。要不然伙计们也不可能拿命来保护酒楼。所谓得人恩惠千年记,伙计们受了你的好,自然也念你的好。所以即使十人倒下九人,剩下一人也没逃跑。” “不怨便好,某的心里也好受些。伙计们的想法,某会考虑。咱们的情况,你也了解。要把产业都恢复,伙计们的抚恤钱,定然发不下去。不知道伙计们会有什么想法。” 这次小二也沉默了。大家为酒楼,命都丢了。这卖命钱,怎能不发。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不管怎样,木具作坊先恢复起来。伤员仍留在牙具作坊修养,留下两姑娘照看。伤员抚恤的钱,暂时先不发。遇难伙计的抚恤,也先少给点,等年底再发。酒楼的修整,便自己动手,能省点是点。桌椅板凳这些大件,木具作坊都有现成的。窗户柜台,作坊也能打制。这样也能省一大笔。咱们便先将留仙楼开起来。伤员恢复后,牙具作坊自然也能开起来。” “嗯,就先按你说的办吧。” 经过近十天的整修下来,所用之钱,并没有当初所想象的那么多。但手头也仍是不宽裕。还好当初守住了后厨的门,保住了库存的酒水存粮等,没伤着留仙楼根基。如今修整一番,又可以重新开业。经过天一楼这么一闹,留仙楼总共歇业也就半个月。半个月时间,对一个酒楼来说,影响还不算太大。何况再开业的留仙楼,已然今非昔比。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天一楼没能奈何得了留仙楼。这个打不死的小强,又爬起来了。这也让留仙楼名气大增。几乎有成为洛阳第三大酒楼的趋势。 九月初一,留仙楼又重新开业。喜庆的鞭炮声炸得热闹非凡。留仙楼的人客出乎意料的爆满,吃饭的,喝酒的,络绎不绝。小二忙前忙后,笑得合不拢嘴。周晨站在门口招呼来客,亦心中暗喜。没想到修整之后,留仙楼如此受欢迎。大家似乎都想见识一番,让天一楼畏惧且吃瘪的酒楼,有何能耐。 周晨也实在没想到,月娘这波手段,非但没打垮留仙楼,反倒帮留仙楼打了波广告。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当周晨心中暗喜之时,酒楼前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李麻子带着几个手下,畏畏缩缩的登门,来到周晨面前,先一步拱手施礼。以前见他,还是一副倨傲之色,并不将周晨放在眼中。而今再见,他在周晨面前,却如老鼠见着猫一般,乖得不得了。 即使他再伏低做小,周晨也没好脸色给他看。 “李团头登门,可是有何指教?” 李麻子一个激灵,连忙摆手。 “岂敢岂敢,留仙楼今日开张,这是兄弟们凑的一点心意,希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他双手捧过一个钱袋子,递到周晨面前。 周晨撇了他一眼,接过钱袋子,掂量一番道: “不少啊。” “兄弟们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以前只觉得他是只病猫,所以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保护费收得比王刀疤还多。而这次他亮出爪牙,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头猛虎。不,他比猛虎还可怕。一个能让内官亲自出面救人的人,其背景势力该有多强大。而自己还在猛虎身上拔毛,想想都后怕。李麻子心中也是肠子都悔青,只怪自己眼瞎,没看清人。搞得自己答几句话,都战战兢兢,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动动嘴就将自己给灭了。不觉间,后背都汗湿了。 “想让某揭过上次不来救援之事?” “是、是、是。某有眼不识泰山,才闹出如此误会。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将此事翻篇。放兄弟们一马。” “某不是什么大人,肚量小得很。何况留你们这么一群人在南宁街,若下次天一楼又对留仙楼发难,某岂不是还要防备你们?” “不、不、不,某等绝不敢与留仙楼为难。您放心。” “背叛过的人,你叫某如何相信?” “某对天发誓……” 还没说完,便被周晨打断。 “老天爷早闭眼了,若它还开眼,世道怎会如此。你若真想让某放过你们,便要为某所用。不然你可现在便回去点起你手下的人,也来探探留仙楼的底。亦或回去等死。只有两条路可走。” 听到这话,李麻子双目通红,死死盯着周晨,还不停喘着粗气。一双手不停的颤抖着,握紧拳头。 看着他的表情,周晨轻蔑的笑了一声。 “想鱼死网破?怕是你办不到啊。某对付你们,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动动嘴皮子便行。南衙军可不是洛阳县衙那些酒廊饭袋的捕快帮闲能比的。” 说完周晨便转身走向楼内。 一番内心的挣扎,李麻子还是怂了。 “你想让某等做什么?” “那得看你能做什么。放心,某不会叫你们去送死便是。” “行,某及弟兄们以后可以为你做事。但你要保证,绝不让某的弟兄们白白送命。” “你说的条件,某答应了。不过要让某相信你,你还差个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某要邢千涯的人头。十日之内你若能拿下他的人头,某便信你。若拿不下,即使留下你们,似乎也没多大用处。” 听着他这严寒刺骨的话语,李麻子一阵后怕。幸好今日上门求饶,若不然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邻家少年,分明是一个张嘴开牙,便要吃人的恶魔。 “他可是洛阳县衙的捕头,你让我们这群地痞去杀他?” “怎么,办不到?” 混混们别说见到捕头,即便是见到捕头底下的衙役帮闲,平时也怕得要死,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一口一个爷的奉承着他们。如今让这些人去杀邢阎王,只怕还没靠近便吓破胆了,这如何使得。 可是瞧着周晨的脸色,李麻子咬咬牙,还是答应下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若不发狠,哪有活路。喜欢汉末听雨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汉末听雨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