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听雨

第1章 路边饿殍(1 / 1)

从洛阳前往徐州,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是沿黄河水道,顺流而下,在青州登陆,然后穿过泰山郡,南下徐州。其二是走陆路,出洛阳向东,横穿豫州,抵达徐州。如今泰山贼寇猖獗,道路难通,于是水路不可取,唯有陆路可行。周晨一行,便是走陆路。有官凭在手,走驰道,住驿站,还算太平。偶遇行人,见到周晨这种近十人的队伍,也十分警惕,扶剑而视。当然周晨一行,遇到更庞大的队伍,也只能敬而远之。不过有当初蹇硕给的十副劲弩在手,也没人打他们的主意。一般人见到他们的装备,更多的是警惕与远离。毕竟能装备军方利器,还能堂而皇之的,非官既军,人虽不多,也不好惹。 出司州,入豫州,便是颍川郡。颍川之地多名士,曹魏泰半名臣,皆出于此。荀彧郭嘉徐庶等人,皆出自颍川。若此行能遇上一两个名士,也不枉路过一场。然而进入颍川,最先遇到的,不是名士,而是饿殍。 临近傍晚,没计算好脚力,未能赶至下一县城,驿站也没有,只好在野外宿营。刚好遇见一营地,升起篝火,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各自围坐。于是周晨一行,在靠近营地外围的地方,用车马和绳索围起一个简单的营寨,就地过夜。不待周晨一行搭好营帐,便有三五个人靠过来。身上衣物,大补丁连着小补丁,分不清哪一处不是补丁。有些衣袖甚至撕成布条,一缕一缕的,手里提着木棍,小心翼翼的靠近。发现他们靠近,伙计们已有应对经验,停下手中事物,端起劲弩,瞄准这些靠近的人。见到如此阵仗,那几个靠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敢再向前,停下脚本。领头人壮着胆子喊道:“这片营地是我们开的,你们要想在这过夜,得交份子。” 周晨看向凤天南,不知道有没有这规矩。见他点头,周晨命人扔一小袋干粮出去。他们营地总共也就二十人左右,这些干粮,够他们每人吃上一顿。凤天南看着周晨这大手大脚的毛病,眉头紧皱。即使交份子,也用不着这么多。这荒郊野外,一次拿出这么多食物,是要惹麻烦的。不过已经给出去,再提醒也来不及,只会惹更多麻烦。 生好篝火,彩霞手脚麻利的烧好水,热好食物。小心翼翼的端到周晨面前,周晨也不客气。各自吃完,一天赶路的疲惫,消下去不少。安排好值夜,各自回营帐休息。而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被饿狼盯上。 拿到干粮的众人,提着袋子,赶紧往自家篝火这边赶,生怕他们后悔。待远离他们营帐,打开袋子一看,众人不由的‘哇’的惊叹。这是遇上了一个什么财主,出手这么大方。几个领头的商量,老规矩,按各自队伍青壮人头分配。分完干粮,领着各自家人弟兄,干干稀稀的吃上一顿,捂着肚子感叹,好久没吃过这么饱一顿了。几个领头的聚到一起,心思不免又活络起来。 “这到底是支什么队伍,十个人,四架车。车上的物资,怕够咱们这些人,吃上半年了。” 另一个人出声道:“我看车上不全是物资,应该还有钱货。够咱们去城里安身立命的。” 然后几个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了个抹脖子的狠厉动作,意思要截下这个车队。但这时又有人犹疑道:“可是他们个个装备精良,就咱们这几个,哪里够看。要拿下他们这队人马,我看起码要百十条好汉才行。咱们这个营地里搜罗,能拿得动兵器的,也不超过十人。如何拿得下他们这么彪悍的队伍。”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说道实际问题时,众人又唉声叹气。其中一个又道:“要不咱们把这头肥羊的信息,分享给其他几个营地?联合起来做一票。” “分享给其他营地,那至少也要纠集六七个营地才行。总共就四架车,我们独吞了,能吃肥自己。七八个营地分,能分多少?何况哪个营地不是靠拳头说话,到时候他们一来,我们还能做得了主?” 眼看着肥肉,无牙下嘴,众人又一筹莫展。 “要不咱们再叫上一两个营地,凑起二十来青壮,应该也够。他们人少,咱们偷袭,也不用怕他们。” 那些上弦装箭的劲弩对着自己,想想都发憷。这样的方案,还是有人打退堂鼓。 “算了吧,这伙人不好惹,装备的都是军械,不是一般商队。别把自家性命搭进去。” 终于有人不耐这总是打退堂鼓的人。 “马老四,你要是不敢参与就算了,就在营地呆着,那也不许去。否者别怪大伙翻脸,想想你的妻女老母。我们拿下他们,分物资的时候,你们家也一点都别想得到。” 于是马老四再不敢吭声,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参与。苍苍白发的老母,懵懂喊饿的幼女,还有一直随自己忍饥耐劳的夫人,这些都需要自己找食物供养。若不参与,他们若成事,自己必然惹埋怨。若参与,他们的计划,自己觉得不太靠谱,难以成事。到时命都丢了,妻女老母,更无人看顾。纠结间他们已然议定,马老四怅然若失,独自回到自己的窝棚。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当大伙都在睡梦中拜会周公时,有人却趁机作恶。马老四远远的掉在队伍后面,想要摸鱼。一旦得手,自己便冲上去补刀。一旦事败,脚底抹油,赶紧溜。打定主意,形势不明朗,绝不出现。夜风呼啸,贼人咬着木棍,在黑暗中潜行。然而车马围起的营寨防守严密,双人值夜,并未给人可乘之机。反倒是踩响的枯枝,让人惊觉。 “谁?” 一声喝问,声音洪亮。顷刻之间,回答他的,是一阵飞石与脚步加速的声音。夜色昏暗,并无准头。警觉的凤天南,立马扣动弩机,黑黝黝的弩箭,射向黑漆漆的声源方向。‘敌袭’之声,响彻整个营地。此时此刻,双方与时间赛跑,终究贼人没跑赢。车马围成的营寨,起到阻敌作用。伙计们反应过来,拿好装备,冲出营帐,迅速集结。弩箭逐渐密集,惨叫之声,此起彼伏。这些拿着木棍镰刀的贼人,越过绳索,亡命的冲向伙计们,那一刻是他们的高光时刻,让不少人看到希望。然而这种希望很快被对手的长枪与钢刀扑灭。篝火闪烁跳动,映衬着每一张狂暴嗜血的脸,犹如地狱恶魔般可怖。 战斗来得很快,平息得也很快。第一波冲进营寨的贼人倒下后,后续的人便望而却步,转身逃走,重新消失在黑夜。周晨也没让伙计们追,自己人少,一旦追出去中埋伏,便万劫不复。清点损伤,己方也没什么损失,只有周三不小心,被砸了一棒子,受了轻伤。贼人倒下十二,五个中箭的还在哀嚎,七个冲到阵前的,已经死透。将这些人扔出营外,众人围着篝火,再无睡意。乱世生存就是这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他们既然行凶失败,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也不是大伙初次见血拼命,心里负担不大,也不会有负罪感。这样的时代,为了生存,官僚仕绅,富户豪商,哪双手不是沾满鲜血。唯一能做的,便是减少杀戮,克制心中欲望,让自己身处黑暗而心向光明。 “你早知道今夜要出事,才坚持要自己值夜?” 凤天南淡淡点头,回答道:“有些预感。这些人都是些饿疯了的亡命之徒,为了食物,什么都做得出来。东家一次给他们那么多食物,必然引发他们贪心。” 没想到竟是自己惹下的祸事,若没有凤天南,自己这群人,怕是难以走到徐州。 熬过一夜,次日一早,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赶路。马老四领着妻女,跪于道中,拦住去路。昨夜被袭,周晨心中本就有气,一大早还让人拦住去路,便要上前看看是个怎样不怕死的。朝周忠使了个眼色,亮出明晃晃的钢刀。 “你是来找死的么?” 马老四看着寒光凛冽的钢刀,单薄瘦弱的身子,吓得瑟瑟发抖,说话也磕巴起来。 “郎……郎君容……容禀,我没参加昨夜的袭击。我想阻止来着,他们不听。” 瘦弱的身子,撑着个胀大的肚子,那是吃下观音土的后果。黝黑蜡黄的脸上,布满蚯蚓般的皱纹,丧眉搭眼的,一脸苦像。再看看身边跪着的小女孩和妇人,反差明显,一时看不出他的年纪。不过他那怂样子,让周晨信了七分。作为胜利者,他不在乎也没打算追究昨夜谁参与袭击。不然今日往营地一搜,谁家少人,一搜便知。一行人赶路,自己没打算节外生枝,也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我不想听的,小心你脑袋。” “郎君不是凡人,队伍也人强马壮,但队伍还缺少洗衣做饭的粗使仆役,我想将妻女赠与郎君,为奴也好,为婢也罢,求郎君收留。” 本以为他是来告密,换些好处的。没想到是来卖妻女的。还美其名曰赠。只是自己一行精干,并不想带上两个累赘,拖慢赶路速度。 “你觉得我会带上两个累赘,来拖我们后腿?” 马老四磕头如捣蒜,嘴里一直念叨着,‘云娘很能干,不会拖后腿,求郎君收留她们’。见着父亲为难哭诉,一旁的小女孩也哇哇的哭起来。女人抱着孩子,也不停抹眼泪。周晨被他们一家子哭得很烦,头都要炸了。 “你为何一定要抛弃妻女?如此为人夫为人父,有何颜面立身于世?” “小人本事微末,守着田地过活。伺候那三亩田地,比伺候爹娘还尽心。可近年天灾人祸,田地没得收成,实在活不下去,这才带着一家子逃难。非是我定要抛妻弃女,实在活不下去,才出此下策。眼下中秋已过,山中的树根树叶都快吃完,冬天一到,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昨日见郎君出手阔绰,定非凡人。他们跟着郎君,至少不会饿死冻死。” 马老四边说边抹泪,周晨也沉默了,理解他的想法,便不再苛责他。这乱世人命如草芥,想要生存,着实不易。不然也不会有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说话。世道如此艰难,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辛。本以为有些心理准备,但被现实冲击时,还是接受不了。这些靠树皮树叶观音土充饥的人,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瞧着马老四,有些于心不忍。 “吾乃开阳县长周无尘,他日你若立住脚跟,便来接他们。” 给他留下少许钱财食物,带着他的妻女,再次上路。非是不想多给,而是给多了怕他守不住,反而招祸,害了性命。看着车马远去,马老四站在路边,又是哭又是笑。最后蹲下捂着头,一阵长嚎。喜欢汉末听雨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汉末听雨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