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入秋了。 一场微凉的细雨刚刚停歇,枯黄的树叶从干瘦的枝头垂落,飘进积水的路面,被过往的车辆碾碎。 高枝之上,它们曾生机勃勃,向上生长;可当生命流逝,便只能坠落尘土,无人问津。 毕竟,它只是一片叶子。 而全世界的秋天,亿万片叶子都在凋零。 谁会在意呢? 一枚小小的叶子,而非参天大树。 医院的病房里,护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瓶新配好的药水。病床上,男人倚靠窗边,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冷风渗入,护士走过去,轻声问:“主治医生说您现在不能受凉,我帮您关上吧?” 男人没有回答,仍旧呆滞地望向窗外,任由她合上窗户。 换完药,他的视线仍未移开。 护士叹了口气——这一个月来,他从未开口说过话。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低语: “窗外……时降停……在看我。” 护士一惊,立刻回头看向窗户——有人窥视?可这里是十楼,怎么可能?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窗外视野开阔,没有高楼,也没有可疑的人影。或许只是病人的幻觉吧?她松了口气,正想安慰他。 然而,病床上的江余仍死死盯着窗户,眼神空洞,喃喃道:“你们……都看不见他吗?” 护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终于明白了。 窗户上,阳光映出一道模糊的倒影——那是江余自己的脸。 可他却把那道影子,当成了另一个人。 江余的身上连着各种仪器,导线蜿蜒如蛇,监测屏上的波纹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痴痴地望着窗户,盯着倒影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艰难地抬起手——仪器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他猛地将手掌按在玻璃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阻隔,抚摸侧影轮廓。 “时降停……他还在……你看,他在看着我……” 护士惊慌地冲出去喊医生。 江余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他是精神病人。 当精神科主任匆匆赶到时,江余已经将额头抵在窗户上,沉沉昏睡过去。 “创伤过大,导致身份识别障碍。”主任深深叹了口气,“热恋中的一方突然离世,幸存者有时会无法接受现实,甚至将自己的倒影错认为逝者……这是一种极端的心理防御。” 他们决定采取保守治疗——让时间慢慢冲刷记忆,直到江余能自己认清:时降停已经消失了,而倒影里的,只是他自己。 …… 这段日子里,很少有人来探望江余。 医生建议减少外界刺激,尤其是那些会让他想起“那一天”的人——比如江母,比如老刀。 因为他们,正是导致时降停灰飞烟灭的“帮凶”。 只要见到他们,江余就会想起——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 这一天,江余依旧靠在窗边,目光涣散地凝视着玻璃上的倒影,仿佛那里真的藏着一个灵魂。 突然,手机响了。 铃声尖锐刺耳,却无法唤醒他混沌的神智。他仍旧盯着窗户,好似时降停正透过那双空洞的眼睛,回望着他。 电话一遍遍响起,最终,江余迟缓地动了动手指,拿起手机。 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 “您好,是江余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嗓音。 江余的嘴唇颤了颤,眼神迷茫,像在努力辨认一个遥远的名字。 “……不是。”他最终回答。 对面显然愣住了,嘀咕着:“奇怪,明明是这个联系方式啊……” 又确认了几遍,江余依旧固执地否认。 电话挂断了。 病房重归寂静。 只有窗户上的倒影,沉默地注视着他。 电话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接听后,对方礼貌而歉疚地开口: “您好,那请问您认识江余先生吗?他在本店定制了一套高级西装,工期延误至今才完成,实在抱歉。能否帮忙联系他,确认是到店试穿,还是我们安排专人送货上门?” 西装……? 江余的瞳孔微微收缩。 啊,是了。 那套西装——是他亲自为时降停订的。 原本承诺一个月完工,却拖延至今。 拖延到……那个人已经灰飞烟灭。 拖延到,再也没有一起取走它的可能。 不,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 “啪嗒!” 手机重重砸在地上,通话戛然而止。 江余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汹涌而来的痛楚。死寂已久的心脏突然剧烈抽搐,现实如尖刀般再次捅入—— 疯狂灌输一个认知: 时降停已经不在了。 “啊啊啊——!!” 凄厉的嘶吼惊动了门外医护。当他们冲进来时,江余正疯狂捶打自己的太阳穴,身体痉挛,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医生迅速按住他,束缚带勒进皮肤,镇定剂推入静脉。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江余死死攥住医生的手腕,眼角流下一行泪,痛苦着问: “我…能不能……下去陪陪他……” 黑暗吞噬了他。 … 再醒来时,世界已然不同。 苍白的天花板,铁栅栏的阴影投在墙上。 这是一家精神病院。 江余的心脏早已在“非自然力量”的影响下痊愈,本可出院。但他的精神……彻底垮了。 于是,他被转移到了这里。 讽刺的是—— 这里,正是曾经关押王伍德、老师等人的那家医院。 因果循环,他终究也成了笼中人。 也是命运戏耍的人。喜欢恨骨迷情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恨骨迷情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