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海面是一匹不断在褶皱和舒展间来回变换的墨绸,而月光在一条条弯折的褶皱里浮游,揉进浪脊,又散开。 游艇闲泊着,白漆船身变成了银色,泛着蚌壳一样的冷光,远看,像是被潮水冲上岸的一副巨鲸骨架。 轮廓被夜色勾得有些虚幻,只剩舷窗漏出的暖黄灯火,在漆黑海面上洇开几团毛茸茸的光晕,被风一吹,流淌到远处礁石的剪影里。 船顶的探照灯斜刺开悠悠夜幕,光柱里浮动着细碎的斑点,恍若星光的碎屑坠入浪纹间。 桅杆上几粒猩红信号灯,与镶嵌在半圆穹顶的星应和着。 南边的星点已经低得快要垂进海里,而猎户座的腰带已经浸在咸腥的风中,随着潮涌明灭,就像,有人把一筐星斗撒进礁岩缝隙,又被浪头卷上了海平线。 船尾甲板,专门改造过的海钓座椅被调转了方向,面向海面。 几人坐在椅子上,随着海浪的摆动轻摇。扭头看了看几人,有捏着啤酒罐小酌的,有眼神在海面和钓竿之间拧着眉毛不断来回的,有窃窃私语的。 至于崔大少,两脚踩着围栏,叼着雪茄,向左偏头,就有B+递上吸管,向右,一叉子水果就被E-送到嘴边。噫~~~~忒腐败咧。 李乐坐的有些无聊。伸进救生衣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哟,还有一格信号,说明离岛还不算远。 瞅瞅时间,想了想,拨了个号。 “喂,爸啊。” “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我孙子孙女呢?睡了没?没睡把电话放边上,叫两声我听听,昨天就没听过瘾。”电话里,老李的声音传来。 “没呢,我在海上呢。” “海上?什么海上?” “啊!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呐,海燕~~~~的那个海上。” “大半夜的不老实在家给我看孙子,你跑海......诶,别动,钓,钓鱼去了?” “得,你猜的真准,就在济州岛南边,游艇,夜钓呢。” “夜钓,你老丈人的船?” “昂。” “大不?” “大。五十米超豪华游艇,船上带六间卧房,两个和咱家那边澡堂子差不多大小的按摩浴池,还有餐厅、客厅、酒吧,厨房,在这上面,美滴狠。” “哎......” “羡慕不?” “羡慕。” “想来不?” “想啊,你老丈人许我好几次了。可惜了(liao)啊。这几年是坐不上喽。” “那您急的啥,等哪天开过去,咱悄悄地坐。” “得了,快别勾着我了。只能等我退休了再说。” “要不,我先给您听听海浪?”李乐拿起手机,伸向船舷外,收着海浪拍击船板的声音。 “咋样?好听不?我给您说,这时候,我眼前,就是一片海上生明月,还有头顶的星星,那视觉效果,我给您说.....” “滚蛋!” “嘿嘿。”李乐笑着,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忽然就听懂耳机里断断续续的有曾老师的声音,“老李....大半....谁这么....” “诶?爸,我妈在你那儿?” “谁,你妈?没,你听错了,你妈下礼拜才从意呆利回来呢。” “不对,我听见我妈说话了。” “歪?喂!这破信号,咋又没了,挂了挂了!嘟~~~~” 李乐嘬着牙花子,盯着挂断的手机屏幕,行,俩人加起来快一百了,还来年轻人那一套,虚报时间,提前回家是吧,噫~~~~~ “你噫什么?”边上,金炳烈瞅过来。 “啊没事儿,没事儿。”李乐收了手机,指指海面,“就这么等着?还不上鱼?” “急什么?”金炳烈指着再一旁,捧着台探鱼器的金东光,“东光的宝贝机器能测到六十米,去年在郁陵岛就是靠它。” “管用?怎么跟心电图似的?”李乐瞧着着金东光的手里探鱼机,屏幕上的绿色波纹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怎么不管用?乐哥你看,水温24.3度,中层暖流裹着饵料带,看这个弧形波纹,是真鲷群在追......” 金东光话音未落,崔泰元突然起身,甩开真皮座椅,抄起身前的船钓竿,“来了!”镀铬导线环在甲板射灯下划出银弧,八号编织线带着40铅坠直坠海底。 “诶,他怎么?”李乐看向崔泰元。 “泰元哥才是老手,我都是跟他学的。” “哦。” “中了!”这时,崔泰元的竿突然弯成满月,金属渔轮发出尖利啸叫。 边上的郑乙宣手忙脚乱要帮忙,被崔泰元按住:“别碰卸力!让鱼先跑......” 没一会儿,一条银鳞闪烁的真鲷摔在柚木甲板上。 其他几人还没怎么着,B+和E-,已经抱着崔泰元的胳膊,往自己个胸前挤,“欧巴,你真棒”,“欧巴,你真厉害”,崔泰元小眼儿一眯缝,“这算什么,一会儿看我给你们钓更大的。”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啧啧啧。”李乐眼馋地抓起自己身前大舅哥的备用杆,只不过在他手里显得纤细了很多。 金东光笑着过来帮他调整支竿架,“手腕发力,抛投时数三下...” “这样?” “对。” “好嘞,走你!咋样?” 金东光看了眼,点点头,拿过自己的鱼竿,抛出一枚挂着荧光假饵的铅头钩,尼龙线在空中划出银弧,“去年在牛岛,我用这种VIB假饵半小时拉了八条黑鲷......” “你等等!”李乐手忙脚乱地抓着突然跳动的钓竿,鱼线轮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嘿,它在拖着我跑。” 见弯曲成满月的钓竿,金光东忙把自己的杆交给金炳烈,“哟,乐哥要开张了!”说着,手掌覆上李乐发抖的手背。 “我艹,这么大劲儿!” “阿西巴,大家伙。泰元哥!” “来了!” 崔泰元过来时却发现是李乐的竿子在疯狂出线,一招手正手忙脚乱地按着泄力装置。“别锁死!”崔泰元一伸胳膊,摁住抓住李乐颤的手,“快调整角度!” 月光下,银蓝色的鱼影在三十米外破水而出。金东光已经抄起搭钩,“放线!等它第三次跳跃!” 李乐感觉虎口发麻,钓竿传来的震动让他想起轰鸣的列车,当第五次收线时,崔泰元突然大喊:“不要硬拼!用横竿战术消耗体力!” 郑乙宣此时已经举着DV机记录这一“历史性”时刻,镜头里李乐抿着嘴唇,崔泰元正做着指导,“收线时竿尖下压,等它发力就松泄力,对,像在跟姑娘跳舞,注意节奏.....知道为什么有的鱼要夜里钓?” “我哪知道?”正在担任输出主力,一脚蹬着围栏,一脚踩着甲板的李乐哪顾得上这个。 “因为有的鱼视网膜含有反光晶体,会被荧光饵骗得团团转.....用力,它快坚持不住了。” “别光说我,你在后面你也用力啊?” “我用了,你没感觉到?” “算了,你到前面,腿分开点儿,我好使劲儿。” 李乐一咬后槽牙,“起~~~哎哟,艹!” 直到两人变六手,六手变四人,半个多小时过去之后,众人围在一条足有1米3、4的大鱼旁边,唏嘘,叹气。 “新手运气?” “兴许。” “那这运气也太西八好了。” “你第一次多大。” “十五。” “我问你钓多大的鱼。” “哦,三公斤的红甘,他这是青甘。” “有平政?” “肯定的。” “怎么办?” “赶紧,放血,扔冰柜里,明天送去我家度假村,那边有脚盆过来的厨师,都去吃刺身。” “好。” “等等,先照相。” “对,照相,李乐,抱着鱼,一起来一张。” “抱着?” “废话,这是纪念,以后你能挂在办公室里的。” “哦,好。” “咔嚓!”,这场夜钓的高潮时刻,被永久的保留了下来,只不过,李乐不知道的是,这张照片对李晋乔的伤害有多大。 每每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让老李想起当年那条断了竿,跑掉的,给自己无限嘲讽的大青鱼。 凌晨三点,E-和B+已经受不了困意和等待,带着满腔的遗憾,和其他姑娘一样,溜回了船舱的客房。 留下六个钓鱼佬,依旧坚守在甲板上。 潮水转流时,探鱼机突然亮起密集红点。崔泰元抓起活饵箱里扑腾的竹荚鱼,鱼钩精准穿透尾柄,“玉鲷群来了!注意看竿稍...” “好嘞!” 转瞬间,就有五只竿子同时点头。 金炳烈的手竿率先中鱼,荧光浮标在水面跳起探戈。 “收线要像撩姑娘头发,力道,力道,你这是薅.... ”崔泰元指导着被大鱼拽得踉跄的李载容,自己那支专业竿却稳如磐石。 当几条玉鲷陆续出水,李乐突然鬼叫起来,“额滴神耶,这是撒伲么?这么丑逼?” “什么,什么?” “灰海鳗?” 一米长的灰海鳗。这凶物在甲板上扭成麻花,吓得郑乙宣往后蹦了一步。 “快按住!”金东光飞扑过来时,海鳗的利齿已把李乐的牛仔裤撕开道口子。 众人笑闹声惊起夜航的海鸥,星光落在沾着鱼鳞的威士忌杯里,随浪涛晃成碎金。 。。。。。。 海面由墨色转为青灰,黛蓝苍穹下,星芒悄然游移。 海天交界处,暗涌托起了一线橘红,渐次晕染,万物屏息等待裂穹时刻。 “差不多了,睡觉去吧。”郑乙宣招呼收了最后一竿鱼的众人。 “瞧瞧一晚上收获。阿一古,还真不少?”大舅哥拉开冰箱看了眼,“四十公斤得有了。” “别忘了李乐钓的那条大家伙。”郑乙宣笑道。 “对。行啊,这也算满载而归。”金东光打了个哈欠,闻了闻身上,“一股子海腥气,走走走,赶紧洗澡去。” “诶,客房里有人吧?” “没,只开了下面三间客房,上面没开。”李载容说道。 “嘿,还是你想的周到。” 几个人把东西一收,走回船舱。 只不过崔泰元坠后一步,一拉李乐。 “怎么?” “让他们先去,咱们聊聊?” 李乐微微一笑,想起那张纸条,看看前面,指指船尾,“行啊。” 溜达到船尾,就听到游艇的螺旋桨开始转动。 “崔会长有什么吩咐?” “我哪敢有什么吩咐,主要是想找你聊个业务。” “业务?您该找我大舅哥,或者我岳父,找我能有什么?” “他们没有,你有。” “我有?” “煤,买煤。”崔泰元笑道。喜欢回档:换个姿势再来一次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回档:换个姿势再来一次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