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力了,他忍受着那些梦魇连连的夜晚活到现在,已经足够尽力了。
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叫他们满意么。宁家小少爷实在想不出来了,他的感官知觉因为持续性出血的缘故不断涣散,朦胧间只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像梦境一样美好的过去——十五岁的那个傍晚,沈铎在走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他,同他告白的女孩儿被这举动吓得不轻,他的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腔了,可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嗜笑;他们吵到歇斯底里的那一刻,他也不曾感到心灰意冷,沈铎留住了他,一面手忙脚乱擦着他的眼泪一面道歉,围拢他的怀抱太温暖了,像错觉一样叫他哭得更加厉害。
我爱你呀,他听见十六岁的自己靠在沈铎的肩膀上抽噎,埋怨说,可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还不够乖吗?如果连你都不爱我的话,那我就是好可怜的一个小孩儿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铎揉着他的脑袋,用沙哑的嗓音认真回应,不要哭了,我们乖宝怎么会是可怜的小孩儿呢,不会的,刚才那些话都是气你的,我撒谎了。
我也爱你,他说,我一直爱着你。
宁家小少爷恍惚笑起来。
他喘息着侧过头,尝试收紧自己的掌心,因为疼痛而掉落的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鬓边。他竭尽全力想要往外爬,但漫无边际的黑暗随即倾覆而来,就像兽类的血盆大口一样吞吃了他。
最后一声呜咽被遏制在喉咙里,他彻底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睛的那一刹,他的指尖能触摸到的仍然只有路面上冰冷坚硬的砂砾,以及散乱一地的玻璃残渣。
千防万防,宁家长兄怎么也没想到幼弟还是出了意外。
他们在离秦家宅院不远处的山道入口找到了他,他被困在那辆变形的黑色慕尚里,车下还洇着一滩可怖的血泊——那全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他受了很重的伤,当他和沈铎一道扳开车门将他拖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惨白,仿佛秦家花厅后的木芙蓉一样在花期尽头凋谢衰败。宁予杭跪在玻璃渣上,怔楞许久才敢凝神去看他的伤势,他被沈铎小心翼翼地托着后脑,颈间血肉翻红,不断涌出来的温热液体几乎将他的西服泡得黑沉。
宁家兄长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推开这个拢着他幼弟的混账,但他同他一样,叫宁予桐那弧度过分诡异的臂膀手肘看得心惊,他无从下手,也不敢妄动,只能徒劳地跪守在幼弟的身侧呼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