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老梅树突然剧烈震颤,花瓣如血雨簌簌坠落。柳如是惊觉帕子上的往生符纹路正在发烫,抬眼便见将军与新娘的魂魄在茶雾中逐渐透明,甲胄与婚裙的金线却愈发璀璨,恍若两簇即将燃尽的烛火。 陆九渊将最后一盏“胭脂普洱”泼向梅根,茶汤渗入冻土时,地底传来空洞的回响。“这梅树本是你们合葬的棺木所化。”他指尖划过树干上的刀痕,暗红汁液渗出,竟与将军甲胄上的牡丹纹同色,“当年家人分葬时,将你们的骨殖埋在梅根两侧,用忘忧草压住情丝,却不知相思比树根更深。” 新娘轻抚将军脸上的血痕,指尖穿过魂魄时激起层层涟漪。“我殉情前在嫁衣里缝了往生符,”她望着柳如是手中的帕子,茶渍在月光下显形为半幅绣样,“可你战死时,连尸首都寻不回……”话音未落,将军突然单膝跪地,将佩剑插入梅根——剑身没入之处,竟涌出与茶汤同色的液体,在树根间织成太极双鱼图案。 柳如是忽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是将军府的绣娘,夜夜在油灯下为未婚夫绣甲胄,帕子上的牡丹纹是他出征前亲手染的茶渍。大婚当日,敌军突袭,他带着半幅婚服奔赴战场,而她抱着另半幅跳入护城河,帕子在水中散开,化作困住魂魄的往生符。 “原来,我前世是你们的红娘。”她望着渐渐重合的魂魄,帕子上的茶渍竟自动补全了往生符,“二十年前我绣错了鸳鸯纹,今日总算补上了。”说罢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帕子上,茶渍瞬间化作并蒂牡丹,花瓣上的露珠滚入双鱼图案,竟在树根间聚成两汪清泉。 陆九渊见状,将茶盏倒扣在泉眼上。青瓷盏底的卦象与双鱼图案共鸣,梅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树干从中裂开,露出两具相拥的骸骨——将军的臂骨仍环着新娘的腰,肋骨间缠绕着褪色的红绸,正是柳如是前世绣的婚服残片。 “该上路了。”陆九渊将茶盏抛向空中,胭脂茶汤在月光下凝结成桥。将军与新娘相视而笑,魂魄融入骸骨时,红绸突然活了过来,裹着骸骨升入茶桥,梅树的枝桠则化作花轿的流苏,在夜风里叮当作响。 柳如是望着渐渐消散的魂魄,帕子上的牡丹纹突然脱落,化作两只红蝶绕树三匝,最终停在骸骨的指骨上。她这才发现,将军的尾戒与新娘的镯子竟是用同一块茶晶雕成,此刻在月光下透出“永结同心”的字样,正是她前世刻下的祝福。 “这茶晶是我用你们的定情信物磨的。”陆九渊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边缘的茶渍与柳如是的帕子严丝合缝,“当年你们的家人怕情魂不散,将信物碾成齑粉,却不知茶晶最是情种,入土二十年,竟又凝成了原样。” 黎明时分,梅树下的骸骨已化作两株并蒂梅。柳如是将帕子系在枝头,晨风拂过时,牡丹纹竟化作真正的花瓣,落在新树的花苞上。陆九渊的茶盏里,“胭脂普洱”重新变回清澈茶汤,倒映着初升的朝阳——那是二十年前,本该属于这对恋人的,第一缕晨光。 戏班众人赶来时,看见梅树上挂着两件叠好的婚服,针脚间渗出的茶渍在阳光下泛着金芒。班主颤抖着展开衣服,发现内衬绣着《牡丹亭》的戏文,正是柳如是昨夜唱的那折《幽媾》。而树下的两汪清泉,水面竟浮着七片茶芽,正是七香茶里“忆魂兰”的脉络。 “陆先生,这卦象……”班主捧着陶碗,茶渣堆成“双鲤跃龙门”的吉兆。陆九渊却望着远处的云海,茶盏在指尖转出银弧:“这不是卦象,是情象。”他忽然笑了,想起昨夜茶雾中浮现的茶寮虚影,与将军魂魄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来生,我们在茶神谷种七香茶。” 是日午后,柳如是在化妆箱里发现了半块茶晶。她将其与帕子上的茶渍拼合,竟严丝合缝地组成完整的往生符。水晶内部,两尾银鱼正绕着牡丹嬉戏,恍若二十年前,她在绣绷前画下的第一笔鸳鸯纹。 当暮色再次笼罩坟场时,梅树上的花苞同时绽放。柳如是坐在新搭的戏台上,水袖轻扬间,花瓣竟随着唱腔盘旋成花轿的形状,而台下观礼的,不再是纸扎人,而是两个手挽手的虚影,在茶香里渐渐隐入梅影——那是二十年前,本该属于他们的,迟到的洞房花烛夜。 陆九渊站在远处的山岗上,茶盏里的茶汤映着漫天梅雪。他忽然想起李白的诗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而此刻,这对恋人的情丝已化作梅香,渗入每一片茶芽,在时光的褶皱里,等待着下一次被沸水唤醒的,前世今生。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