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三日,青瓦巷的老秀才在前庭摆下三盏鎏金茶鼎。陆九渊背着茶篓路过时,正见大女婿捋着珊瑚手串往鼎里撒“金骏眉”,二女婿举着翡翠茶则往沸水里抖“龙井雪芽”,唯有穿青布衫的三女婿蹲在石臼前,正用竹筒碾磨半片枯黄的“老枞水仙”。 “先生来得巧!”老秀才攥着他的衣袖,腕间玉镯撞得茶盏叮当响,“我这三个女婿候选,偏要以茶论才——您瞧这鼎中茶,哪个当得‘状元婿’?”话音未落,大女婿的金骏眉已在鼎中绽开,茶汤如熔金般漫出,却带着股刺鼻的糖霜味;二女婿的龙井在沸水里打旋,叶尖竟泛着可疑的青矾色;唯有三女婿的老枞水仙沉在鼎底,初时无声,待水三沸,竟有兰花香从茶渣里慢慢浮起,像极了被岁月捂热的书卷气。 陆九渊指尖轻点茶鼎边缘,茶雾忽然凝成细沙,在阳光下显形:大女婿的茶汤里,金砂正聚成账本上的篡改痕迹;二女婿的叶底藏着半片休书,墨痕与茶渍重叠成“薄幸”二字;唯有三女婿的茶渣堆成“沙中金”卦象,细沙间埋着粒真正的金砂,虽小却亮得能照见人心。 “这第一鼎‘金骏眉’,色如鎏金却失了茶骨。”他忽然指向大女婿,茶雾在石桌上投出账本虚影,“上月你从茶商处收的三成回扣,可都记在‘杂支’项下?”大女婿的珊瑚手串“当啷”落地,正砸中鼎中浮起的“贪”字茶渍。 “这第二鼎‘龙井雪芽’,形若春雪却藏了铅华。”陆九渊转身望向二女婿,茶雾又变作闺房场景,“你藏在檀木匣里的休书,可是嫌未婚妻目不识丁?”翡翠茶则从二女婿手中跌落,沸水溅在他绣着并蒂莲的袖口,竟褪出底下“休”字的水痕。 老秀才惊得玉镯滑到肘弯,却见三女婿仍低头碾茶,石臼里的老枞水仙碎叶间,竟混着几星金粉——那是他昨夜替人抄书所得的润笔,舍不得买新茶,便将书页间的金箔碎混进了茶渣。 “这第三鼎‘老枞水仙’,貌不惊人却藏真章。”陆九渊将茶盏递给三女婿,茶汤在盏中荡出“沙中金”卦象,“你用旧书页裹茶,金箔碎落进茶渣,却恰应了‘淘沙见金’的卦——真正的才学,从不在光鲜的茶罐里,而在被岁月磨出包浆的诗卷中。” 老秀才的胡子气得直颤:“分明是寒门小子拿不出好茶,怎反成了妙解?”陆九渊却笑指庭中老梅,茶雾忽然化作金砂,在梅枝间拼出三行字:大女婿账本上的墨渍是陈年茶垢,二女婿休书上的印泥混着茶香——这些,唯有日日与茶相伴的人才能识破。 “岳父大人请看,”三女婿忽然捧起茶盏,茶渣在盏底摆出“真”字,“学生虽穷,却知茶如人心,容不得半点虚浮。这老枞水仙是从后山荒茶园拾的,树龄三十年,就像学生的才学,虽未得贵人相看,却在风雨里熬出了真味。” 苏明月躲在假山后偷笑,袖中藏着今早从陆九渊书案上顺的信笺——那是他新写的情诗,末句“茶露比心清”被她用朱砂笔圈了又圈。此刻见他在庭中踱步,茶盏在掌心转出银弧,竟比平日画卦时更多了分风流,不由得耳尖发烫。 “罢了罢了!”老秀才忽然拍板,“就依先生,选这穷书生——但你须得说清,如何从茶渣里看出这许多勾当?”陆九渊却忽然凑近苏明月藏身的假山,茶雾化作蝴蝶落在她发间:“因为这世间最真的卦,从来不在茶汤里,而在人眼底——比如我家阿妹,此刻藏着我的诗笺,心跳声比茶鼎沸水还要响。” 苏明月的脸“腾”地红透,慌乱中碰落假山石,恰好砸中石桌上的“状元茶”匾。木匾落地时裂成两半,却露出夹层里老秀才藏的“黄金叶”茶——原来他早想试探女婿们是否重利轻才,却不想被陆九渊连人带匾一并识破。 暮色漫进前庭时,三女婿正跟着陆九渊学辨“老枞水仙”与“普通水仙”的叶底。苏明月趁机将情诗塞进他的茶篓,却见篓底躺着片金箔,正是三女婿茶渣里的那星金砂所化——原来真心就像茶中的金砂,总要经过沸水的淘洗,才能在时光里显露出最亮的光。 是夜,陆九渊在“笑信居”记下新卦辞:“茶分三色,人分三等,唯真心如金,经沸水煮而不浊,历风沙淘而不隐。”窗外,苏明月正借着月光抄他的诗,砚台里的墨香混着茶香,在宣纸上晕出“淘沙见金”的卦象——那是比任何茶谜都更动人的,关于真心的谜底。 当第一盏灯在青瓦巷亮起时,老秀才的三女儿正给新婿斟茶。茶汤里漂着几星金箔碎,在灯影下闪着微光,像极了陆九渊说的“沙中金”——有些真心,总要穿过岁月的风沙,才能在某个人的茶盏里,遇见懂得欣赏的目光。而远处,苏明月望着陆九渊茶篓里露出的诗笺角,忽然明白,所谓“笑笑信卦”,从来不是算准了吉凶,而是在茶香里,等一个人,用真心来破这世间所有的谜题。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