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灌进姻缘阁时,陆九渊肩挑的茶担正渗出第三道裂痕。桐木茶箱上刻着的“劫”字在风雪中发烫,他知道这是沈青禾的劫数——此刻她正困在“劫镖轮回”里,在西北大漠的狂沙与江南水乡的烟雨中反复死去,每次咽气前都会摸向腰间那枚空了的茶囊。 “青禾!”他的呼喊撞在朱漆阁门上,震落满檐冰棱。推门刹那,风雪倒卷成刃,竟在他眼前织出千重幻境:大漠孤烟里,沈青禾护着茶镖被马贼砍断缰绳;枫桥夜泊时,她替他挡下刺客的毒镖坠入河底;最狠的是那年云台观,她化作茶花替他挨下雷劫,魂魄碎成千万片,每片都映着他惊痛的脸。 “好个阴君,拿轮回当戏台。”陆九渊指尖捻碎一片茶饼,茶香混着风雪在掌心凝成冰剑。他踏碎第一重幻境时,看见沈青禾正跪在沙砾中,怀中茶镖早已破碎,唇角挂着血笑:“先生的茶……还没让大漠的驼队喝上呢。” 话音未落,她又在他眼前倒下。陆九渊忽然想起百年前,他在茶马古道初遇还是小茶商的她,那时她总说“茶要过了玉门关才算活过”,如今却困在轮回里,连茶囊都被风沙磨成碎布。他抬手将自己的茶囊解下,抛进幻境,茶囊上的“九”字纹突然发出微光,像一盏引魂灯。 “看清楚,这是你第十八次死在我眼前了。”他的声音混着茶香穿透幻境,冰剑斩落时,竟将漫天黄沙凝成了茶砖。沈青禾猛然抬头,看见他站在风雪中央,衣摆上落着的不是雪花,而是他们曾在梅里雪山采的“雪蝶茶”——每片茶叶都能化作蝴蝶,替她挡住过无数次刀光。 “先生……你不是幻象?”她伸手去碰他的手,却摸到真实的温度,还有掌心那道浅疤——那是三百年前她被山匪劫持,他徒手劈柴救人时留下的。陆九渊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她眉间的红痣:“阴君偷了你的茶魂,却没偷到我藏在你茶囊底的——” 话未说完,幻境突然崩塌。姻缘阁的梁柱间浮现出阴君的虚影,手中握着沈青禾的本命茶盏,盏中茶汤正泛着死气。陆九渊见状,将茶担重重砸在地上,十八只茶盏应声而碎,却在碎瓷片上开出金色茶花——那是他用自己的茶魂温养了百年的“金不换”。 “你困她轮回,不过是想看人间情劫是否真如茶般易碎。”他踏碎最后一片幻境,冰剑抵住阴君咽喉时,茶雾已漫过整个姻缘阁,“可你不知,她替我挡的每一刀,都成了我茶魂里的纹路;她流的每滴血,都在我茶罐里酿成了——” “陈年相思。”沈青禾忽然抓住他的手,从破碎的茶囊中取出半片茶叶,那是她每次轮回都偷偷藏下的。茶叶遇风即燃,化作他们初遇时的篝火,化作她替他挡刀的血光,化作此刻风雪中相握的双手。阴君的虚影在茶香中颤抖,本命茶盏“当啷”落地,露出盏底刻着的小字:“情如茶,碎后更甘”。 风雪骤停时,姻缘阁的朱漆柱上多了道茶痕,形似两人并辔而行的剪影。沈青禾摸着腰间重新盛满的茶囊,忽然看见陆九渊鬓角有片雪花迟迟未化——那是她在轮回中最后一次死亡时,落在他发间的泪。 “下一站,生死塔。”陆九渊捡起半片冰剑,剑身上还凝着她的血珠,“柳如是困在戏台幻境,怕是比你的劫更磨人。”他忽然转身,茶担上的裂痕竟在茶香中自愈,“记住,下次再敢死在我眼前,我就把你种在云台观的茶田里,让你看三千年花开,却喝不到我泡的第一杯春茶。” 沈青禾望着他踏雪而去的背影,忽然笑出声来。风雪中,她腰间的茶囊轻轻颤动,像是装着整个春天的惊雷——原来阴君的劫阵,终究困不住两个把生死都酿成茶香的人。当啷一声,她捡起地上阴君遗留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轮回,而是陆九渊方才替她暖手时,指尖悄悄渡给她的、属于千年之前的,那缕从未冷却的茶魂。 雪开始化了。姻缘阁外的老梅突然绽放,落英缤纷中,沈青禾看见茶担上的裂痕里长出了新芽——那是陆九渊用自己的茶心缝补的痕迹。她忽然明白,所谓劫数,不过是天地煮茶时,特意为他们多撒的一把——名为“重逢”的茶。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