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炒青锅腾起紫焰。陆观海赤足踏在灶台前,袖摆卷着茶香翻涌如潮,青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淡金鳞纹——那是昨夜替苏明月拔除鲛绡咒时,赤须龙残魂反噬的印记,此刻正与锅中跳动的火焰遥相呼应。 “看好了,炒青如斩执念。”他双掌虚按铁锅,六字真言自指缝溢出,在锅沿凝成金色莲瓣。苏明月抱着新采的茶青站在丈外,忽觉掌心茶青发烫,叶片边缘竟渗出细小金血,滴在灶台裂缝里,瞬间开出拇指大的白茶花。 铁锅突然发出龙吟。陆观海低喝“揭谛”,双掌拍向锅底,紫焰轰然化作青龙形态,裹着茶青腾空而起。苏明月惊呼一声,只见茶青在龙形火焰中舒展翻转,每片叶子都现出佛经小字,叶缘红边如被刀削,却无半分焦痕——正是“空明铁观音”的第二重境:雷火淬心。 “该你了。”陆观海甩袖撤去法咒,青龙火焰应声碎成万千火星,落入他掌心聚成茶盏。苏明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灶台前,手中竹帚还沾着昨夜扫集的茶灰——竟与《心经》残页上的字迹暗合。 “莫怕,炒青便是与自己厮杀。”陆观海将她的手按在锅沿,她忽觉掌心传来万千茶魂的低语,都是这些年被南洋人碾碎的、泡馊的、埋进泥土的茶青精魄。当第一捧茶青入锅时,她腕间茶油符纸突然燃烧,化作蝴蝶扑向火焰,锅里竟浮出她阿爹被打断的手、阿妈偷偷抹泪的脸。 “色即是空——”陆观海的声音从云端落下。苏明月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念诵《心经》,手中竹筷在锅里划出六字轨迹,茶青遇筷即燃,却在灰烬中开出青色莲花。原来炒青不是杀叶,是渡魂——渡这些被折辱的茶魂,渡自己胸中十年积郁。 申时初,茶寮外来了不速之客。三顶青呢小轿停在竹篱外,轿帘掀开,露出沈青禾半张敷着水粉的脸。她腕上金镯刻着南洋回纹,却在看见晾青架上的“空明铁观音”时,瞳孔骤缩如针——那些茶青竟在竹筛上摆出“观”“空”等梵文,随日光流转变幻。 “陆先生好大的手笔。”沈青禾踩着木屐跨过门槛,袖中飘出的沉水香与茶香相撞,竟在半空凝成水镜,映出她身后跟着的黑衣忍者,腰间缠着浸过尸油的茶绳。“听闻您能让茶汤显圣,不知能否为小女子解个惑?” 陆观海正在天井洗茶,闻言抬头,指尖滴落的水珠竟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那是沈青禾话中暗藏的“问心咒”。他忽然轻笑,取过三只粗陶碗,斟入三种茶汤:第一种泛着血丝,是南洋人用来控制茶农的“牵机茶”;第二种黑如墨汁,是沈父每日必饮的“权力茶”;第三种清澈如露,正是新制的“空明铁观音”。 “沈小姐请看。”他屈指一弹,三只茶碗同时腾空。牵机茶在碗中化作毒蛇,昂首咬向沈青禾;权力茶则凝成金印,压得她眉间发皱;唯有空明铁观音升起莲花座,托着六字真言缓缓旋转,所过之处,毒蛇僵成茶梗,金印碎成茶末。 沈青禾脸色剧变,袖中暗器“茶刺”正要出手,忽闻苏明月在炒青间低吟《心经》。她循声望去,只见少女正对着铁锅落泪,而锅里的茶青竟在泪水中幻化成船队——那是沈家商队在南洋被海盗洗劫的场景,每艘船帆上都绣着与陆观海袖口相同的银鳞纹。 “你是……”沈青禾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被烧毁的古画,画中赤须龙踏浪而来,爪下捧着的正是西坪老枞。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海啸般的轰鸣,三棵百年老樟树应声而倒,露出树后二十名戴铁爪的南洋杀手,爪上缠着的,正是苏明月阿爹的断指。 陆观海眼中金芒大盛,竟在杀手扑来的刹那,化作茶雾融入晾青架。苏明月惊觉手中茶青突然活了,每片叶子都变成飞刀,挟着六字真言射向杀手眉心;沈青禾腕上金镯“当啷”落地,露出内侧刻着的“渡厄”二字——那是她幼年在清水岩求的平安符。 混战中,陆观海忽然出现在沈青禾身后,指尖点在她肩井穴:“沈小姐可知,你父亲供的恶蛟像,正是当年被赤须龙斩下的尾椎?”话音未落,杀手们突然惨叫着倒飞出去,他们手中铁爪竟被茶香腐蚀,露出底下刻着的“血祭”梵文。 暮色染透茶山时,沈青禾的小轿匆匆离去。苏明月望着她轿帘上被茶渍染出的莲花印,忽然听见陆观海在耳边低语:“明日随我去清水岩,那里的老茶树,记得百年前沈家茶商曾在树根下埋过……”话未说完,他忽然踉跄半步,唇角渗出金血——方才动用三成神力,已让封印符纸出现裂痕。 是夜,清水茶寮的炒青锅突然自鸣。苏明月推门而入,见陆观海正倚着灶台昏睡,胸口鳞纹如火焰燃烧,而他掌心紧攥着片茶青,叶片上竟浮现出她前世的模样:渔村少女捧着茶盏,跪在赤须龙面前,龙目里倒映着被海啸吞没的村落。 她忽然明白,这不是巧合。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间茶神印,苏明月第一次在茶汤之外,尝到了眼泪的滋味——咸涩中带着回甘,正如陆观海说的,人间至味,从来都是苦乐相生。而窗外,沈青禾的轿夫正借着月光,悄悄在茶寮外墙画下新的标记:一朵盛开的铁观音,花瓣上缠着六字真言。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