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上一章的注释(以后每次都会根据正文推进补充时间线)—— 2生日:《红楼梦》第六十二回——【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 4石秀:《水浒传》第四十四回——【那汉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因随叔父来外乡贩羊马卖,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 6时间线: 水浒宇宙中林黛玉在过17岁生日。此时石秀叔父未亡,因此设定他正在青州地界贩卖(二龙山在青州)。 三打祝家庄发生在1117年底及1118年初期间。 *正文* 话说黛玉入城后,二龙山收到梁山泊书信一封,上好彩缎几匹,并几样书籍茶具,文房四宝,几支时兴的簪花,花露胭脂,一小包红袱包的金子。信上说是给林黛玉的生日礼,署名林冲。施恩称赞道:“闻说梁山泊愈加发达,做的好大事业,果然如此。”收下后,呈给头领。 当下武松把书信念了一遍,信里备说清风寨知寨花荣加入梁山一事,山寨议定坐次,整顿秩序,扩大规模,一切已安定下来,因此林冲想把林黛玉接上梁山,她再和外男们在一块儿不好。一时间众人忧闷,心思各别,独鲁智深说道:“林教头比当年更作怪了,洒家要帮他与高衙内厮打,他却不为洒家说话,不知怕个甚么鸟,如今那里取这话?好没道理。”武松也道:“林教头今日也要接走,明日也要接走,大好日子也恁地扫兴,冷了弟兄们的心。”杨志渐渐回转过来,捏住朴刀杆,说道:“接走也好。”众人看他一眼,更是觉得稀奇,都不说话了。杨志看了看手中朴刀,抱在怀里,沉默着走了。 林黛玉辗转难眠,无可奈何,只能默默许愿。想那江南锦地,钟灵姑苏,毓秀扬州,不知此时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劫难,愈发心疼起来。她在脑海中把这辈子认识的甚至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过了一遍,还有家乡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山丘,每一朵鲜花,每一道曾在失眠的深夜中陪伴过她的闪电,祈祷上苍像她一样去爱怜他们。 才撩起帘子,一只血手猛地拍上窗,震得这面墙哐哐响。林黛玉如见鬼跳脸一般,吓得心跳如鼓,难以承受,一时跌倒在地。这一交跌得青疼,真是雪上加霜。林黛玉唬得芊体乱颤,额上一片细汗,强打精神问道:“那边的是人是鬼?”只见那只手收成鹰爪状,似要抓挠,在窗上停留片刻,按出血指印,又变作拳,咚咚的敲打两下,这才传来杨志的声音:“是我。”林黛玉一听是熟人,猛然卸下忌惮,才一放松,后劲上来,不免声咽气堵,汪汪地滚下泪来:“敲门不就行了?偏要装神弄鬼,故意来欺负我!”杨志却不打话。 杨志道:“你都要走了,这次俺便不跟你计较。”说着,掏出钥匙,摇摇地走进来,把门一关,啪嗒一声把钥匙丢在地上,抱住朴刀,懒倚在门边。黛玉凑近去看,顿觉酒臭刺鼻,再看他带血的那边手,忙问道:“你又去与人打架了?”人!这世道,我操你妈!喂……又哭了,哭个鸡巴呢?你看你,哭得更厉害了,俺可是警告过,别放俺进来,会变成野兽的。林教头说你不该再和外男接触——也是个贱的,之前没见他在乎这种狗屁礼教,对你的私事不闻不问,偏偏现在来说这种话,估计是最近在梁山上给你物色了个好的,就着急让你和二龙山切割。听说那里新来了个甚么小李广花荣,该不会是他吧?他奶奶的,全是畜牲!我他娘的就是想不明白,都落草了,讲究礼教给谁看?指望另一帮落草的人夸奖你们林家很正经么?说话好似放屁!你们是正经官家,偏俺是下九流!他连你长甚么模样都不知道,就能抉择你的人生,凭什么,凭什么!老子就是不甘心,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抗议,抗议到底!” 黛玉情知无法与醉汉交流,不理睬为上策,便自行睡了。杨志搂着朴刀胡言乱语了一阵,也觉得疲乏了,便稀里糊涂地爬上床。看她一眼,睡奸的想法顿时生起,无奈饮酒太多,不仅意识模模糊糊,四肢酥软无力,下体也似乎感受不到他此时心底潜藏着的激情,立不起来。没办法,他也睡了。 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从头发到衣服都盖满了水痘般的汗珠。他感到喘不过气,心里惊慌不定,郁郁寡欢,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直直地坐起身来,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抱住脑袋。谢天谢地,这只是一个梦!但是…… 他满腹狐疑、痛苦不堪地想着。“林教头会为她安排一桩怎样的婚姻?男方一定长得又好,出身又高贵,性格又温和吧。如果那天花石纲没有丢失,如果我在大名府继续做提辖……本来就做得好好的啊……升官立功……那样的话,可能配得上她吗?不,不可能的,在文官眼里,武官只是一群斗蛐蛐的芥菜籽。退一万步,真的,就只能是一万步了,再多些就无法承受……退一万步,如果真的能够相配……”想到这里,他自己都笑出声了,他为自己即便在幻想中也无法挣开束缚、无法放飞本性而感到沮丧,为刺痛着自己的懦弱而感到屈辱。这点屈辱就像眼睛里的一块白内障一样,死乞白赖地钉在他体内,他只能假装不在意地笑出声,假装很洒脱,比任何人都更早地开始嘲笑自己,才能勉强抚慰这颗脆弱的心。于是,他怪里怪气地笑着,别扭地想下去。 他的身体抖个不停,墙上的黑影也在晃动,“为什么?”一种压倒性的痛苦涌上了他的胸膛,他却不明白这种痛苦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家族的后路,如今却在犹豫,我应该永远都优先考虑父母的遗愿,如今却……无后为大,无后为大啊!这个社会之所以能运转,不就是以这条准则为中心么?这不应该是每个人出生时就该具备的意识么?人怎么能绝后呢?杨家将这种光荣的身份,杨家这种世代功勋的家族,怎么能绝后呢!连畜牲都知道繁衍……难道说……我其实还不如畜牲有觉悟?唔……还是希望得出其他结论……”他为这股强烈的、非人力所能违背的情感而迷醉。为了克制濒临失控的躁郁,他只得咧着牙齿去咬指甲,那声音仿佛是冰层正在碎裂。一个不适合、不应该、可能也不愿意生孩子的女人,三番两次的违背家族底线……这种感情该叫什么?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似乎触摸到了一个陌生的领域……” 这火焰就像是以西结所描绘的四脸天使,笼罩了东南西北,无处可逃。空气里充斥着灰烬和焦糊的气味,宝珠寺的禅房如同一个奇形怪状的烟灰缸,在夜幕下盛满了似水年华的余灰。火焰投射在他的侧脸上,就连那块几十年来始终是深青色的胎记也被照得渐渐变色了。那块胎记在青与红之间不断摇摆,跟随着他的脉搏跳动而闪出不同的色泽。 他僵硬地扭动脖颈,看向身边熟睡的人。林黛玉严严密密地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 他跟一个准备投毒的犯人似的,屏着呼吸,情绪高耸,脑胀现象和眼球血丝都出现了,就这么瞪着一双鼓大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如果娶她,就是不孝,可如果看着她被别人娶,就是绝望。最可怕的是,现在的他其实根本要不得她,要不起她,完全不配,只是那该死的折磨着他的情感让他舍不得放弃。 “不如杀了她吧……这是最简单直接的……”一股柔情蜜意从他心中涌出,沿着他的动脉在温暖的血液里流动。他和她一起生活过的那些时刻,那些谁也不会知道的,谁也不会理解的细腻的瞬间,宛如柔和的星光,突然闪现出来照亮了他的眼帘,仿佛今夜的星星并没有被云层掩藏,今夜的万家灯火也并没有熄灭,而是直接飞升到他的眼前来了。星光使他的思想更加沸腾,他的心里不断滋长着阴郁和痛苦。他那凝聚的眼神不肯从她身上移开,痴迷的微笑在他惨白的脸上晃荡。当然,那墙上的影子,那条盘旋在安然入睡的美人身旁的毒蛇,也正在疯狂地挣扎扭动。 哦,我的小妹妹,好纤长的脖子,好细嫩的皮肤,好清晰的血管……只要一个快速的扭转就能结束了,只狠心这么一次,就能停止这场因你而起的闹剧!你十七年前生在这天,十七年后也死在这天,多么合理! 然而,毒液已经分泌,毒牙却始终没有咬上去。 血快要烧光了,身体变得好寒冷。 毒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墙上只剩下一个睡美人的侧影。火光如此温柔。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月亮。树林在摇曳,风在摇曳。长夜。长夜是属于树林的。人间荡漾着梨花一般的月光。月光。让今夜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孤单地起伏,让今夜只有几声悠远的鸟鸣充盈山丘,让今夜只有一湾在寺门前流淌徘徊的河流,让今夜只有几株树影倚靠在失眠的天空。今夜之后,与她音讯隔绝。而这残月,又好似他心中的寂寞。 清晨时分,天边泛起微光,空气潮湿而寒冷。地平线上闪现出孟加拉玫瑰一般的颜色。他下了树,摇摇晃晃地行走,感觉脑袋胀痛无比,浑身无力,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跌入溪中。水很浅,只能埋到他的头发。那只三花猫又不知死活地路过了一次,不过,兴许是怕了他,这次只是一闪而过。变成了仿佛豹子牙床的粉红色。他觉得眩晕。 他感到无限孤独,无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