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答应他了。 几日后,到了四月初,清明假期,满城烟雨。 吃过早饭,太阳刚升起,三人便启程前往郊区的墓园扫墓。 这一片是私人墓园,环境安静幽雅,苏稚宁的墓碑伫立在玫瑰花丛和其他常绿灌木之间,前后有松柏,碑石很简约,上面只写了她的名字,没有冠以夫家的称谓。 四周清静至极,鸟雀似乎都还没醒来。明灿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不想和父亲或是其他明家人撞上。 “妈,你才四十三岁就有外孙了。”明灿站在苏稚宁墓前,闲聊似的说,“他名叫淼淼,是世界上最乖的小朋友。” 蜻蜓:「飞啊……飞啊……飞到树顶上去……飞到更高更远的天上去……」 明灿:“妈,这位是淼淼的爸爸池潇,也是我的男朋友,他……是个好人。” “好人还不够?”明灿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对我很好的人。” “肯定不会。”池潇牵着明灿的手,笃定地说,“肯定不会过得不好,肯定不会不开心,肯定不会让你后悔。” “在未来岳母面前,当然要有决心。” 他们才谈了几天,他就喊岳母?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羞没臊的人。 明灿循势望去,只见清晨的薄雾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黑裙,气质优雅的老人,遥望见明灿和一大一小两个男生站在一起,她的目光也是一愣。 “姥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十几年后姥姥还健在,淼淼认识她,这对明灿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明灿向姥姥介绍淼淼,没提姓氏,说是池潇的弟弟。 赵晏如年近古稀,鬓染白霜,眼睛却清澈如青年。她仔细地上下打量池潇,含笑点头:“是灿灿的对象吧?真是好模样。” 小男孩帅气又可爱,赵晏如越瞧越亲切,牵起淼淼的手说:“晚点要不要去姥姥那儿玩?” 明灿母亲那边的亲人,和明家那边的亲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赵晏如亲切平和,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春风,让池潇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乐汀老师家见过的苏稚宁。 赵晏如没有像明姝那样对池潇审视来审视去的,她觉得孩子谈恋爱是他们的自由,开心最重要,而且几十年来处世识人的经验告诉她,池潇这孩子虽然和明铮一样,帅得有些过头了,但他眼风清正又坦荡,落到明灿身上时又变得分外温柔,一时间好像再也看不到别人。明铮看稚宁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专注和缱绻。 苏稚宁生前多才多艺,会很多种乐器,最出彩的则是画作,是北城小有名气的画家。赵晏如的别墅里有一条长廊,挂满了女儿的画作,明灿每次来姥姥这儿,都要在那里流连很久。 长廊里挂的画多是色彩明快、立意活泼的作品,池潇和淼淼跟着她一起参观,走到一幅色调暖黄的水彩画前,明灿突然停下脚步。 画上的景色有些眼熟。 男孩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女孩子穿着粉色的蓬蓬纱公主裙,明灿记得自己小时候似乎有一条这样的裙子。 明灿立刻意识到他说的那天是哪天。 没猜错的话,画的应该是他们初识那天,一起堆沙子的场景。 明灿和池潇对视了一眼,一种奇妙的宿命感在心中无限蔓延。 “姥姥,这幅画……”明灿深吸了一口气,对赵晏如说道,“我可以带走吗?” 茶水在茶桌上滚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赵晏如没有细看那画,招招手让孩子们跟她去喝茶吃东西。 她走回去,弯腰牵起淼淼的小手:“宝宝在看什么呀?” 明灿不明所以:“什么好神奇?”一下,认真地说:“妈妈,我来到这里的前几天,也和你一起去看望了太姥姥。” 意思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几天,曾经和那个世界的明灿一起来看望了太姥姥。 “那天。”淼淼望着墙面上的画,说,“你也问太姥姥要走了这幅画。” 姥姥走在前头带路, 池潇回头望见明灿和淼淼停在那幅画前不知在说什么,没跟过来。他犹豫了下,决定先跟着姥姥出去, 免得老人家白跑一趟。 “谢谢姥姥。”池潇双手接过茶盏,拿到唇边抿了一口, “好香。” 不一会儿,明灿牵着淼淼走出来,在池潇身边坐下。 明灿拿起属于她的那杯茶,暖热的温度透过茶盏熨在手心。她凑近他, 低声说:“淼淼刚才告诉我,未来的那个我, 也把刚才那幅画要走了。” “可能吧。”明灿说,“但是,这里挂了几十幅画, 怎么那么巧, 她也拿走那一幅呢?” 明灿盯着红褐色的茶水,水面映出她的倒影, 她凝视自己的眼睛片刻,轻声说:“我觉得,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小时候的事情,而且……” “而且,她的心情和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像,才会想要把画带走。” “我……”明灿瞄了眼坐在对面,正含笑看着他俩嘀嘀咕咕的姥姥,忍不住脸一热,嘴硬道,“我讨厌你。” 十几年后的她和池潇的关系,似乎并不是无解的。尽管他们在淼淼的描述里是一对十分生疏的夫妻,但是,夫妻到底是夫妻,只要不分手,未来日久天长,总有一天会走到一起的。 将近午时,阴雨彻底停歇了。 赵晏如走到她身边:“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他们在研究虫子。”明灿一脸无语地说,“我就不去了。” 她今天才认识池潇,不好对他的人品作风下定论,不过,有一个优点是毋庸置疑的:“小池很会带孩子嘛。” 漫长的细雨方才停歇,每片树叶都是一个微小的池塘,恰逢一阵风刮过,在无数个小池塘噼里啪啦地落雨之前,池潇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淼淼的脑袋。 午后,三人准备离开了,赵晏如一直送他们到停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