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似乎对开此等玩笑乐此不疲。”姜虞不置可否,淡声道:“活跃一下气氛。”“所以此为玩笑,并非殿下真心?”“玩笑和真心区别也不大,全看将军乐不乐意。我并不会强人所难。”沈知书深深睨她一眼,将视线转到院内横斜着的枝桠上。午后的阳光滑过空荡荡的枝头,往雪地里漏了点深浅不一的光斑。……区别不大么?分明这句话不应出现在朋友之间,即便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也总会显出些不合时宜的突兀来。沈知书静了会儿,沉声开口道:“倘或是玩笑……殿下应当清楚,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嗯?我倒不是很清楚。”姜虞直视上她的眼,“将军不妨说说,什么开得得什么开不得?”“譬如这种与风月沾边的玩笑便不能开。”沈知书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至少不应当与我开,会令我产生一些很荒唐的错觉。”“什么错觉?”“譬如……殿下想与我谈情。”姜虞很轻地眯了一下眼,从云翳间倾泻下来的天光给眼眸表面蒙上一层清淡的暖色。她安静地看着沈知书,胸口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却不吭声。半晌,她将视线挪开了,摇摇头:“将军误会了。”“是你的话本就容易令人误会。”沈知书道,“所以殿下,此后这些话出口时先斟酌斟酌。我知殿下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一再要我帮你也只是因着我能带给你片刻欢愉。殿下可以直白地同我说你想要我帮你纾解欲望,我也不会做更多更深的解读,权当是朋友间的互帮互助,但殿下……”她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如若殿下没有明确的意向,此等玩笑以后还是别开了罢。”姜虞垂着脑袋,视线不知落于何处。她沉默地站在雪地里,近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一盏茶后,沈知书听见她“哦”了声。她的脸埋了一半在披风的毛领里,出口的声音便有些闷。便会令人开始遐想——她在不开心么?沈知书不由抬起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了?”“无事。”姜虞摇摇脑袋,仰起脸,“我知晓了,今后注意。”她仍旧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沈知书却莫名从中看出了一些不甚欢愉的情绪。大约是因着往日里平直的眉梢与眼尾微微挂了一点下去。沈知书垂头瞅了会儿,轻笑道:“怎么,不开心?”姜虞“嗯”了一下。“为何?”“不告诉你。”沈知书挑起半边眉:“我猜猜……是因为我不令殿下开此等玩笑,故而殿下觉着有些拘束么?”姜虞仍道:“不告诉你。”“好罢。”沈知书佯装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那我无法安慰殿下了。”“无妨。”姜虞四平八稳道,“将军今夜来我府上帮我,比一切言语上的安慰都有效。”沈知书不动声色地蹙起眉:“殿下可是又在开玩笑?”“非也。”姜虞道,“此即真心话。”沈知书:……沈知书一板一眼地说:“殿下前几日才放纵过,再者那老太医嘱咐殿下要静养。下官唯恐殿下纵欲过度。”“历朝历代皇上有日日出入后宫的,也不见有什么事。”沈知书摇头道:“可殿下与她们不同。”“嗯?哪儿不同。”沈知书上前一步,声音压得轻轻的:“下官侍奉殿下极为尽心,是故殿下一晚上会攀顶多次。若是日日流连床榻,怕是讨不着好。”姜虞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淡声道:“将军方才才同我说,风月玩笑开不得。那上一句话算什么?”“那可不是玩笑,是事实。”沈知书一本正经地说,“殿下细细回想一下,我说的可有错处?是不是一夜三四回?”姜虞把手心里的捏成一团的雪人随意撇到了草丛里,睨了沈知书一眼,眸光顺着眼尾滑落至雪地上:“将军总有如此多道理。”“为殿下好。”“那将军说说,何时才肯再度帮我?”“五日罢。”沈知书想了一想,笑道,“五日后,好不好?彼时殿下如何说我便如何做。”“那这五日该当如何?”“原本如何现在便如何。”沈知书道,“正常吃饭正常睡觉。”姜虞点了点头:“前几日将军都与我一同睡,想来同床共眠已算正常。那……这几日晚间我都来寻将军,将军切莫将我拒之门外。”沈知书:……诶等等,怎么就正常了?沈知书忙道:“此前不是说了么,殿下气息浓郁,与殿下同榻容易令我睡不着。”“我瞧昨儿将军倒是睡得挺沉。”姜虞淡声说,“无妨,我讲故事最有一手,哄将军入睡不成问题。”沈知书:……“将军不说话,便是同意了。”姜虞拢了拢披风,施施然抬脚往花园外走去,“那便说好了,晚间我来将军府上。现如今我便先归家,家中有些事需处理处理,恕不能奉陪。”沈知书张张嘴,脑子里想的是再挣扎挣扎,一开口却是:“何事?”“如何?将军舍不得我么?”姜虞声线没什么起伏,“闻执中大人前几日递拜贴,说想来我府上一观,我接了。算算时辰她应当快到了。”“闻侍郎?”“是。”“她来做什么?”“不知。待她来了便知晓了。”姜虞道,“时辰不早,不多聊了。将军且先歇着罢,不必送我。”沈知书挑了一下眉,同姜虞笑着摆摆手,道了声“晚上再会”。看着某人远去的背影,她顿了顿,抻着胳膊拽过一个侍子来,蹙眉问:“闻执中是工部侍郎不是?”“是。”侍子恭恭敬敬回道,“大约是汇报武堂修进度?”“嘶,不拘她是做什么来……我此前倒未曾听闻她与淮安有何往来。”“此前确实应当不曾有往来。”那侍子道,“殿下方才说闻侍郎‘递拜贴’,想来是头一回去淮安殿下府上。”沈知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音一转:“然我记得……闻侍郎年少有为,今年也是二十出头?”“是。”侍子道,“且容貌俊美,天姿绰约,然至今未有婚配。说媒的人快踏破闻府门槛了。”“……”沈知书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得脸红脖子粗,被侍子拍着背捋了好几下后才顺过来气,转身问,“你说这做甚?我又没问。”“我以为将军想听呢。”侍子嘿嘿一笑,“不过将军放心,在我眼中,闻侍郎即便再好也好不过将军。想来在淮安殿下心里也是一样。”沈知书:……?沈知书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就将我与闻侍郎比起来了?她文官我武将,有什么好比的?再者说,淮安心内如何想我也奈何不了,我自己问心无愧便罢了。”那侍子点头如捣蒜:“将军说的是!”于是问心无愧的沈知书在院内练了一下午剑,吃了个晚饭洗了个澡,坐在屋子里等到了一更,也不见口口声声“今夜与将军同床共眠”的某人前来叩门。沈知书心道姜虞不会出什么事了罢,心下一惊,忙忙遣了个侍子去长公主府探信儿接人。结果人没接到,信带回来了——姜虞与闻执中相谈甚欢,半个时辰后再过来。沈知书:???沈知书有点不是滋味。此前口口声声说“只有将军一个朋友”“要与将军同榻而眠”的人是姜虞,现如今与其他人聊得太过开心而忘了自己的也是姜虞。朋友间的占有欲莫过于此。她转而想。曾在谢瑾身上领教过,现如今在姜虞身上也逃不开。自己大约真的将姜虞——这个才认识半个月的人——当作至交了。可是这占有欲其实挺没道理的:她已经有谢瑾、姜虞两个朋友了,又凭什么要求姜虞只同她亲近呢?沈知书在屋内来回打着转,不知要不要去姜虞府上走一趟。待她终于下定决心,抓起外袍准备出门的时候,外头叩门的声音已然响起来了。沈知书蹙了一下眉,转头问侍子:“现在什么时辰?”“戌正一刻呢。”侍子道,“不晚,离淮安殿下惯常入睡之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我知道不晚。沈知书心道。我在意的是,我竟然在“要不要亲自去长公主府接姜虞”这一事上纠结了半个时辰。身侧的木门上映出自己的影子,沈知书侧头看着,忽然低低嗤笑一声。沈知书啊沈知书,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她自己对自己说。被双亲与姨娘们的爱意包围着长大,你一想如何想便如何做,万事做了再说,何时成了如此畏首畏尾的脾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