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曲

(65)西风独自凉(顶锅盖跑路~~~)(1 / 1)

周述收到的消息是:许安宜和许安庆被暂时圈禁在宫中,衣食无忧,却不得离开寝殿半步。宫室外头,士兵森然把守,刀光如霜,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可惜世事如翻覆之水,终是难以如愿。不过一个月,宫中便传来噩耗——许安宜与许安庆两位皇子暴毙。 泪珠打在书页上,晕开了字迹,模糊却又刺目。《世鉴·宫闱血变录》那一页,清晰写着: “权毒蚀骨,人伦尽丧。父弑子,鸩兄,血溅九重。青史墨痕皆伪书,何来天家骨肉亲?宫阙鬼哭犹闻,朱门腐气未散,岂若市井屠沽真。” 许是因兄弟离世的消息太过沉重,相思自此忧思成疾,病倒在床。 周述每日都会前来看望,陪她说话,也会讲些朝中琐事,然而相思总是那样客气而疏离,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的语气淡淡的,常常点到即止,或是干脆避而不见。 这个年节过得冷冷清清,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极好,可无人有心去赏。 十七岁的年纪,少年眉眼间透着锋芒与意气,骑马惯了,肤色微黝,更显英武。与他对话时,相思总能感觉瞧见了周述年轻时的影子,但也只是模模糊糊,其实她什么都不晓得。 相思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好啊,拿来给我瞧瞧。” 周翎见她有些疲乏便小心翼翼的给她放到架子上,不经意间瞧见一套皮影,他回眸问道:“五婶,这是你买的皮影戏吗?” “我可以看看吗?” “这箫声怎生带着剑气?莫不是银河碎在了人间……” “原是春夜露重,原是剑气太寒……” 相思静静地听着,神色中露出些许怅然,思绪仿佛被卷入了过往的漩涡。几年前的种种,恍若隔世。 “玩得尽兴了?”见周翎回到身旁,相思微微笑着,抬手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珠。 相思也不推辞,拔开匕首的刀鞘,寒光映在她指尖。果然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周翎随口问道:“有什么喜事?” 相思坦率地开口:“你五叔那边,府里的姨娘刚生了男孩儿。算起来,也是你的弟弟。” “是那个商户家的狐狸精?她的孩子我可不承认是我的弟弟。”他冷笑一声,眼中锋芒如刀。若不是自己不在京中,这等事怎会如此顺遂? “无辜?”周翎攥紧拳头,语气中透着不甘与愤怒,“五婶,她的存在对你是不公平的。” 周翎闻言,心中忿忿不平,却因相思的话而勉强压下怒火,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不再言语。 连珠应了声“是”,随即退下。 相思闻言,神色平静得仿佛湖面上的浮萍:“人是会变的。” 相思看着他,目光柔和,笑意浅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变,永远是这样单纯,无论外头风雨如何,都不被那些世俗之事所困扰。” “公主!”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连珠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小喜去了半晌,到现在还没回来,奴婢担心出事了,要不要去寻?” “是。”连珠匆匆退下。 周翎放下筷子,说道:“我也一起去吧。” 周翎笑着应下,便与盛宁、连珠一同去了。 这句问话里,有戒备,有疑惑,还有难掩的冷淡。夫妻二人疏离至此,倒真是悲凉。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声音:“相思,小喜已经死了。” 周述抬起头,只是与她对视的片刻,眼神就已闪躲如受惊的飞鸟:“小喜跳井死了。” 周述闭了闭眼,眉心深锁,握住她冰凉的手道:“相思,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都怨她,怨她让小喜去送礼。若不是小喜在关长滟那里见到周迎,若不是那人逼奸不成,小喜便不会含恨投井! 可周述早已料到,死死地抱住她,一手按住她的后颈,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要将她的怒意与悲痛一同束缚住。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的捶打与哭喊,直到她筋疲力尽,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可他却永远无法抹去她心头的伤。 相思无法让小喜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她要一个交代。可镇国侯府给出的“交代”,是周迎那番冷漠无情的狡辩。 周恭简假惺惺地登门慰问,面上关切,实则轻描淡写,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敷衍。 周恭简愣了一瞬,继而笑笑,敛去面上的假意,冷然告辞。 可许安宗不过是略显疲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如常:“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你若难过,便再指派一个便是。镇国侯府人多势大,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相思看着他的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权臣肆意横行,而皇权软弱无力。那些泪水与哀求,只不过是泥沙落入江流,片刻就被湮没。 回到公主府,相思心中仿佛积压了千钧重的郁痛,忽然不知从哪里涌起的冲动。她抓起笸箩里的剪刀,手指攥得发白,锋利的刀刃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周述赶到时,厅中一片死寂。青玉砖上已散落几绺青丝,如同折断的墨色藤蔓,凄冷而断绝。他一把攥住相思手里的剪刀,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也一并捏碎。 “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相思浑身发抖,泪水簌簌而下,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衣襟上,染出一点点深色,她的声音已沙哑,痛苦如同枯叶在风中撕裂,“求你了,周述……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你让我出家吧!让我去山上修行!我好累,好痛……我不想和你继续这样了……” “不行,”周述几乎是吼出声来,眼睛赤红,一字一句如铁铸般坚定,“你是我的妻子,不能离开我。” “相思,不许走……你哪里都不许去。”他的声音低哑而倔强,带着近乎绝望的固执,“你若要念经诵佛,就在这儿,就在公主府。你要如何修行都可以,抄经、焚香……都随你。可你绝不能离开我……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相思闭上眼睛,泪水在睫毛上颤抖着滑落,身子已经颓然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