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泽府邻近的德安府。 朝廷的东路大军已然驻扎在城外。 统军的说是位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已气海境,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然这将军却不在营中,反倒策马往青山府赶去。 朗月如盘,洒下一片清寒白光。 映着丰裕粮仓高耸的屋脊。 也映着地上的一滩滩已近凝固的血迹。 空气中,血腥与尘埃交织。 直如阴司鬼市,不见一丝人气。 青石板上,萧远山如一尊泥胎。 面色青黑,眼中血丝盘踞,周身浮现诡异的血色光晕。 吴仁安身着素色锦衣,腰间系着无生教香主令牌。 倚在粮仓的门柱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左肩延至右腰,血如细线般渗出。 他低头望向陈礼的尸首,心下盘算。 将计就计来拖延时间消耗萧远山体内的“血煞丹”药效。 “香主好功夫,老夫倒小瞧你了。” 萧远山声音嘶哑,如老树皮摩擦,喉咙发出“咕咕”水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中透出嗜血的红光,瘦长的身子竟然比先前更为挺拔。 关节处隐约可闻骨骼错位的“咯咯”声,宛若地府索命的骨鬼。 吴仁安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萧老前辈过誉了,在下不过学了些粗浅功夫。只是不知前辈所服'血煞丹',是何等奇药?” “哼,小辈见识浅薄!” 萧远山冷笑道,声音越发嘶哑。 “此乃'血煞丹',采成妖的百年诡枭喙炼制而成。服之增劲三倍,能短时消除所有伤痛,直至药力耗尽。” 萧远山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吴仁安缓缓踱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屈伸,指尖泛着淡淡的血红色。 “前辈身手不凡,不如告知在下师承,好让在下死也瞑目。” 吴仁安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粮袋,心中暗有计较。 “哈哈哈!”萧远山大笑三声,眼角渗出血丝,“老夫萧远山,人称'赤袍鬼手',乃是——” 趁其不备,吴仁安蓦地扬手,袖中飞出三枚银针。 直取萧远山百会、风府、大椎三处大穴。 萧远山反应如电,却仍有一针擦过其颈部,划出一道细长伤口。 “鼠辈!”萧远山怒喝。 双掌如刀,劈向吴仁安。 吴仁安闪身避过。 袖子被气劲割裂,然而他却发现萧远山的动作较之刚才略显迟滞。 心中一动。 “果然,'血煞丹'药力已开始衰退。” —— 西风劲疾,吹皱了粮仓门口不远处的一汪积水。 也吹散了些许战斗的热气。 吴仁安与“赤袍鬼手”萧远山已交手五十余招。 吴仁安扶着墙柱缓喘,衣衫一片血红。 却不知几何是己身,几何为敌血。 对面赤袍老贼萧远山面色铁青。 气血凝滞,死死盯着吴仁安,双眼赤若鬼火。 萧远山虽面色如常,眼神却藏着一丝狠厉。 赤袍之下的手臂却微微颤抖,显是也不好受。 “小畜生,毁我陈家粮仓,今日定叫你神魂俱碎!” 萧远山喝声如雷。 脚下生风,五指如钩,直扣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俯身躲过,滚到一旁。 “今日必教你血溅五步!” 萧远山虎吼一声,双掌如轮,裹挟着气浪向吴仁安压来。 吴仁安冷哂,侧身避过。 顺势一记鹰爪功抓向萧远山咽喉,却被对方以赤袍一挥化解。 两人错身而过时,萧远山怀中一物跌落。 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月色下,是一本线装册子,封皮已经泛黄。 吴仁安眼疾手快,顺势一捡。 尚未看清,就见萧远山面色大变。 竟顾不得防守,直向他猛扑过来。 “还我!还不快还我!否则老夫教你死无全尸!” 那眼神中的慌乱与凶狠,竟胜过方才杀招相交之时。 “原是秘籍么?” 吴仁安心中闪过念头,手上不动声色将册子收入怀中。 暗自揣摩此册对萧远山之重要。 萧远山连出三招,拳风凌厉却不似先前细致,显是心乱了章法。 吴仁安连续避让,趁对手急迫之际。 从身上撕下一片衣布,趁萧远山目光跟随。 远远抛向一旁,佯作不慎。 “掉了!”吴仁安故作慌张道。 萧远山果见机不可失,箭步上前欲抢。 正当他弯腰去捡之时,吴仁安五指成爪,疾若闪电般扣在其后颈大椎穴上。 同时整个身体向前猛扑,一下贴在萧远山背上。 “嗯?”萧远山反应过来上当。 怒吼一声,全身一震欲挣脱,却已迟了。 “死!”吴仁安内劲催发。 鹰爪深入肌理,猝然发力。 五指宛如钢钩,深入皮肉。 直接撕裂开对方后颈的皮肉,鲜血喷溅中。 竟直接将萧远山的一节脊椎硬生生扯动。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噗!” 一声闷响,鲜血溅出丈余。 萧远山脊骨已被吴仁安生生扯出。 宛如白龙出渊,狰狞可怖。 “这便是你横行江湖数十载的资本?不过如此!” 吴仁安手持白骨,冷漠自傲之态尽显。 “啊——”萧远山凄厉惨叫,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 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去。 吴仁安松开手,后退两步,面露寒意。 “赤袍鬼手,不过如此。” 万万没想,那萧远山临死不忘报仇。 忍着剧痛,翻身一掌,凝聚毕生功力,重重拍在吴仁安右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 “呃——”吴仁安闷哼一声。 右腿胫骨应声而断,剧痛如江水奔涌,直冲脑门。 他强忍痛楚,一爪捏碎萧远山咽喉。 了结了这位曾威震一方的“赤袍鬼手”。 “好厉害的老贼!死到临头,竟还能伤我。” “至于你这秘籍…” 吴仁安看了眼怀中册子,顾不上翻阅,先处理伤势要紧。 他靠着粮仓木墙,盘膝而坐。 伸手在断腿处一点,封住经脉止血。 随即掰折附近的一根木条,用撕下的布条固定腿骨,自行正骨。 “嘶——”吴仁安满头冷汗,却咬牙承受,未发一言。 “筋断骨裂,需得即刻正骨,否则难以行走。” 他心知伤势不轻,强忍剧痛,以精湛医术为自己接骨。 每一针入肉,每一分挪动。 皆如千刀万剐,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只有额角青筋凸起,显示着内心的痛苦。 “噗——”吴仁安嘴角溢出一口淤血。 却是萧远山那一掌不仅断其腿骨,更震伤了他肺腑。 自己血肉也被一掌拍的糜烂,端得是恐怖。 他苦笑摇头:“今日若非那老贼托大,恐我已命丧黄泉。” 抬眼望向满天星斗,心道:“晦气,好在击杀此贼,陈家当知我之决心。” 正思索间。 粮仓大门忽然轰然洞开。 震得墙角尘土簌簌而落。 一股久封的粮食霉味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一青袍人从门内缓步走出,腰间斜挂一柄古朴长剑,手中却持一卷文书。 那人面容儒雅,眉目如画。 举止从容不迫,衣袂被风吹起,竟有种出尘之意。 月光下,那人容貌之间却有一种难言的疏离之感,犹如世外之人。 吴仁安如临大敌,这青衣人也是陈家的? 青衣人翻动那卷淡青色文书。 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微光。 夜风拂过,青衣人的衣袂轻轻飘动。 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吴仁安,又名吴天,年二十有七,流民出身,十七岁时因病入悬壶居,为陆济世所救,拜师学医,在青石巷开设仁安堂。”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脊背发凉。 那文书上记载的,正是他的生平细节。 从他如何拜陆济世为师,学医济世;到后来开设仁安堂行医;与月如结为伙伴夫妻;调查鼠疫被人重伤濒死;以及之后的种种暗黑行径——吃人喝血,杀人练功,制人炼丹,惨死在他手中的人不下数百。 每一桩、每一件,清晰如在目前。 青衣人翻动手中文书,继续道:“后修炼《血煞真功》,杀人无数,食人肉,饮人血,惨死在你手中者不下数百…” 青衣人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如凌迟般一刀刀割在吴仁安心上。 每一件事都无比准确,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数的罪行,都被一一道来。 “阁下是谁?” 吴仁安嗓音干涩,盯着青衣人身上的剑。 心思电转,“若我现在全力出手,或有一线生机…” 似是看穿他心思,青衣人摇头轻笑。 “吴仁安,你若觉得能胜过我,尽管出手。” “阁下如何知晓这些?” 吴仁安强自镇定问道。 月光下,青衣人卷起文书,神色淡然。 “日勾月累,事久必显。你在阳泽城兴风作浪,又身为无生教香主,又怎会无人知晓?况且,世上之事,大多有迹可循,想查并不难。” 吴仁安内心一片冰凉,他感知到对方身上毫无破绽。 似一泓秋水,深不可测。 强攻必死无疑! “阁下倒是手眼通天!” 青袍人微微一笑。 那一笑竟有些似曾相识,只见他道:“此等事皆有迹可循,素善观察者,欲查不难。” 吴仁安心头一震,这句话…这语气…像是师父昔日… 他暗暗积蓄内气,准备拼死一搏。 “嗖!”吴仁安手中银针疾射而出。 同时欺身上前,鹰爪如钩,直取青衣人咽喉! 青衣人身形纹丝不动。 只是轻轻侧首,银针便贴着耳际飞过。 而那只凶狠无比的鹰爪,行至半空。 却被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轻松接住。 “砰!”青衣人掌心微震。 吴仁安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粮仓墙上,口中鲜血喷涌! 几根肋骨当即断裂。 血沫自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中。 “噗通——”吴仁安摔落在地。 只觉五脏六腑俱已错位,内气紊乱不堪,已是命在旦夕。 青衫人不紧不慢地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寒芒,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之感。 “这剑名'渑水',乃我师傅所赐。” 青衫人轻抚剑身,将剑锋架在吴仁安咽喉处,锋芒相对。 吴仁安心中苦笑:“看来,今日难逃一死。” 剑尖轻轻抵在吴仁安颈间,微微一划。 但见皮肤裂开一道细线,血珠渗出。 那坚若金铁的《噬魂铁衣》在这剑前,竟如薄纸般脆弱不堪。 “可有后悔? “悔?为何要悔?若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如此行事,永不后悔!前路为我所选,无论行医济世,还是杀人炼功,皆是我心之所向。世间无后悔药可买,无悔无惧,此生足矣!” “你倒是有趣,大师兄选了五禽戏,我选了剑,你选的倒是停尸房里的死尸吗?” “你是…二…?” “是又如何?” 他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求道:“只望二师兄放过我妻与腹中骨肉,他们无辜。” 言罢,闭目坦然待死。 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 然而,预想中的剑锋并未刺入。 青衫人盯着吴仁安良久,眼中神色变换莫测。 终于,他长叹一声。 收剑入鞘,嗤笑道:“小师弟,你倒也有趣。” 吴仁安猛地睁眼,不敢相信自己得以生还。 “此等心性,倒也难得。” 青衫人背对吴仁安,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师父已被我接走,暂且安好。你且自行其事,但少作恶孽,他日自有因果循环。” “二师兄!” 吴仁安欲起身相询,却因伤势过重,难以动弹。 青衫人已迈步远去,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吾等后会有期。” 粮仓前只剩吴仁安和满地尸骸。 还有那本不知被何人遗落的线装秘籍,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幽光。 “二师兄…” 吴仁安喃喃自语,一时难辨此番相遇,究竟是福是祸。 他低头,发现那本萧远山的线装册子仍在怀中。 封面赫然写着《血散手》四字,下方小字注明“鬼手真传”。 长夜未央,风吹粮仓,发出呜咽之声。 吴仁安强撑着身体,伸手拾起那本秘籍。 翻开第一页,只见“谷雨心法”四字龙飞凤舞,落款为“雨声楼主人”。 吴仁安心中一动,继续翻阅。 只见其中记载的竟是一套内外兼修的上乘功法。 虽有别于他修习的邪门武学,却也非寻常正派功法可比。 远方传来呐喊声。 想是事发已被发觉,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吴仁安靠墙而坐,内心翻江倒海。 今夜之事,远比断腿之痛更令他心神不宁。 他看着满手鲜血,喃喃道:“二师兄…师父…” 远处,几只夜枭的叫声划破长空。 他苦笑一声,忍着剧痛站起。 拄着从一具尸体上取来的长刀,一瘸一拐向城内走去。 今夜的粮仓之战,只是一个开始。 月光如水,洒在他孤寂的身影上。 剌出一道长长的、带着血色的影子。喜欢邪修:从血字加点开始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邪修:从血字加点开始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