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琢石_高逢【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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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午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都能撇到若有若无的扫向她的眼神,等她想转头看回去,他们又都装作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临近下班时,总监把舒望叫去办公室,总结完这周和下周的工作,他还没开口放人回去。他坐在办公椅上,抿抿嘴又松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这个口,最后还是斟酌着问舒望,“今天公司里的传闻都是真的么?”这个“都”字舒望回答不了,也不知道公司那些小群里都传得什么样子,她不想知道也不太关心,只挑拣出重点回复。“我确实有女朋友。”总监没料到她这一记直球,一时有些愣,回过神来继续说道,“现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都知道了。”“注意点影响,不要让个人生活影响工作。”他们算是传统行业,员工中有一多半是三四十岁的老员工,结婚生子是主流,小众性取向更多只出现在遥远的传说里,突然发现身边有一个,不免起了些好奇心。也许不止是好奇,还有或多或少不解和难听的话,只不过暂时没有出现在当事人的耳朵里。舒望从中午到下午听了几耳朵已经觉得心烦,倒没有当着面来冲撞到眼前的,都是像恼人的苍蝇围着转,打又打不着,躲又躲不开。这阵子已经为舒长亭的事情操心很多,身体奔波在家里、医院、公司,精力除了用在工作上,还要分出闲暇关注父母那边的情况,甚至连察觉到唐逸枫情绪不对,她都想不出好办法解决。她本该一如往常地点头,不置可否地应下,再开门离去。可她突然又不想这样了。舒望没有点头,办公室门打开一半,脚步迈出一点又收回。挺幽默的,这事情又不是她早八站公司门口拿个大喇叭散播出去的,她需要注意什么影响?她抬头,看着天棚一块一块排列规矩的白色石膏板吊顶,呼出一口气,一手从前之后捋了下头发,一手握在门把手上转身,在门口站定,声音不疾不徐,字句异常清晰地吐出。“去年公司传你婚内出轨、劈腿公司实习生的时候,我也没说让你注意影响。”“我跟谁在一起难道还会影响公司少赚几百万么?”“我的私生活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背后议论别人私生活难道很光彩么?为什么要是我需要注意影响?”舒望说完就关门离开,留一个脸色十分缤纷的总监坐在办公室里摔笔。张姐到了下班点就早早溜了,舒望把桌面资料整理好,也准备走人。只剩她们三个时,菲菲和小赵一起走到舒望工位前。刚才她在总监办公室说的话,外面也听得见,她俩从没见过舒望生气,也从没见过她这样说话,突然有些怕她。可他们自己犯了错,不得不出来认错道歉,两人私聊了几个来回,磨蹭到下班时,才敢走到舒望跟前。“姐,我们不是故意说你的八卦的,那天我跟赵杰聊天,不小心被别组的听到了,这才传得全公司都知道的。”菲菲开了口,小赵也连忙接道,“实在对不住,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舒望收好背包,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脸上的神情,他俩紧张地手都捏到一起去。告诉他们时,也没想着让他们保密,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并不是对着总监去的,也不是对着她俩去的,只是连日的心烦意乱需要一个出口。她带出一个柔和的笑,“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生活在北城,除了银行卡账面上的数字,其他数字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个人简历上的工作履历——四年。买房和机动车摇号资格——五年。她和舒望的年龄差——六年。唐逸枫盯着银行卡上的数字看,心里盘算,就算到了五年,也买不起什么像样的房子车子,怕不是首付要交到六环开外的地方去。二十岁时,她想一下子变成二十七岁,二十七岁时,她想一下子变成三十四岁。这六年多的时间永远横在她与舒望中间,也许横着的根本不是时间,就算舒望等她,她也怎么都追不上。晚上躺在舒望身边时,她开始整夜睡不着,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愣神。白天面对桌面的本子,又昏昏沉沉地写不出什么好句子。半夜安静得让人心慌,白天又充满了各种的杂音,笔记本电脑的风扇转动、邻居开门关门、楼下汽车鸣笛,连日光都在吵闹。唐逸枫盯着面前刚写出的段落,越看越觉得不顺眼,长篇刚写出五万字,返回去重读时又觉得这都什么垃圾。她扯下笔记本上新写的这两页,像是把自己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扯下,撕碎扔进垃圾桶,可看到这些碎片她还觉得难受。一点都不想看见,最好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要看见。她又把这些碎片捡出来,拿到厨房,借着灶台火烧个一干二净。手稿在金属沙拉碗里燃烧,吸油烟机抽走白烟,火苗跳跃、挣扎、熄灭,最后只留一团黑灰在碗底。写出来几小时,消失只需要几秒钟。唐逸枫把这些残骸连同沙拉碗一起扔进垃圾桶,换上衣服出了门。-之前跟前同事约好了今晚一起出去吃饭,唐逸枫跟她们吃完饭又去续了摊,在场七八个人,除了几个玩得来的饭搭子,白羽也在。“我上高中就跟家里出柜了,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被断了生活费,连大学都差点要自己交学费。”“后来时间长了,他们看我态度很坚决,家里又就只有我一个孩子,到底还是心软了,就装得无事发生的样子。”“反正再过几年,等我们感情和工作都稳定下来,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同事里有一个拉子,唐逸枫问起她们的情况,同事就跟她聊起这个。唐逸枫问她,“那你女朋友呢?也是这样么?”“她啊,倒是没跟家里出柜,只是朋友们知道。”“那你不会担心么?”“担心什么?怕她突然说要去结婚啊?”“嗯。”同事笑笑,对她这个问题倒没多大感触。她们也刚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在一起时间还短,才一年多,非要谈起什么结果来,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如果最后真是那样,那就是我们没缘分。”她对此看得很开,干了一杯酒继续道,“但是能陪伴彼此好好走一段路也算是好的。”唐逸枫没再认识些更年长的同路人,年轻人嘴里情情爱爱来来去去,都是这一个拜拜下一个更乖,想试图从她们口中得到过来人经验,基本是不可能的。她喝了两杯酒就停下,酒吧里喧闹的电音刺激耳膜,同伴玩起游戏,她都没什么心思。她坐那干看着,白羽也坐在她旁边一起干看着。“你心情不好?”“没有。”“跟女朋友吵架了?”“不是。”“你说不是,那还是心情不好。”白羽轻笑了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啊?”那原因可太多了,唐逸枫见糊弄不过去,随意找了个最不重要的说出来。“大概是又要找工作当牛马了,这谁开心得起来?”“这么快?之前你不是说有想做的事情么?”“中道崩殂了呗。”白羽听得又笑起来,继续聊起别的。她跟人说话会留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不冒犯人,也不过分探究,讲起有意思的事情来,就跟那个年纪的唐逸枫一样,很有活力和朝气。桌上其他人都在玩游戏,唐逸枫闲着也无聊,就跟她闲扯。也不知是她真的讲话好笑,还是对方捧场,她每说几句,都会逗得白羽笑。她此刻像是站在半空向下看这一场模糊不清的灯红酒绿,她能看见桌上朋友骰盅摇出花,能看见白羽拨弄腕上手链,也能看见她自己。别人笑,她也跟着别人笑的,她自己。只有她才知道,白羽觉得她幽默、好相处、玩得起来,这都只是她表面上的样子,跟她在舒望面前装没事人一样,这些开朗也都是一种刻意的表现。她想给身边人展现的是快乐、能带来正向情绪的她,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爱人,她不想把坏情绪带给别人。可她不知道,那些坏情绪如果没有被及时倾倒出来,就只会在心里酝酿成更糟糕的东西。-天儿聊得热络起来,周遭都是酒气熏染,灯光朦胧暧昧,在此时,白羽倾身靠近唐逸枫。唐逸枫视线停留在白羽的耳朵上,再次想,她的耳朵真的很像舒望的。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就看着那只耳朵的主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初见时,舒望栽倒在她身上,除了后背与地面相撞带来的痛感,舒望一侧耳朵也擦过自己脸侧,是又薄又凉的一条线划过。这个画面从记忆里翻跳出来,与眼前烟雾一样的场景重合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