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我猛地惊醒,下意识握拳出击。表叔轻松避开,厉声道: "收拾东西,十分钟内离开。"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手表显示凌晨三点二十。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半夜搬家了。 自从上次火车站事件后,我们换了三个住处,每次不超过五天。 "去哪?"我打着哈欠,喉咙里像塞了把沙子。 "废话真多!"表叔丢给我一个破旧的军绿色帆布包,"把你那点破烂收拾利索,二十分钟后门口集合。" 十一月的凌晨冷得刺骨,街道上空无一人。 我顶着鼻涕跟在表叔身后,穿过一条条胡同,最后在城西一片低矮破旧的建筑群前停下。 表叔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后是间废弃的小型仓库。 "以后就这了。"表叔拧开一盏昏黄的灯泡,"清净,没人打扰,练起来方便。" 仓库大概三十来平,不大不小,水泥地面,墙壁斑驳,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机油味的混合臭气。角落里有张简易木床和一个小煤炉,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不去游戏厅了?"我放下帆布包,心里直打鼓。 "那地方已经不安全了。"表叔叼上一根烟,橘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从今儿起,正式开练。" 我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跟着表叔这么久,除了最基础的洗牌和几次"实地考察",还没见着什么正经训练。 表叔一屁股坐在仓库中央的木箱上,抽着劣质香烟:"知道咱们这一行,为啥叫'十二手'不?" 我摇摇头。 "因为真正的牌术大师,要过十二关。"表叔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带着江湖特有的沙哑,"十二关练成,才算入门。这是你们林家的老传统,从你爷爷那辈就传下来的。" 我眼睛一亮:"我爷爷也是......" "闭嘴,听我说完。"表叔瞪了我一眼,"十二关:心眼、指诀、变牌、读心、反追、易容、掩饰、心锁、钓饵、布局、收网、藏身。" 表叔掐灭烟头,"咱们这行,十二关才算入门。差一关,都是半吊子。十二关练全了,才有资格在道上混。" 我心中翻滚着激动和期待:"那从哪关开始?" "心眼。"表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最基础的一关,也是最要命的。没心眼,别的啥都白搭。" "心眼就是...观察力?"我小心翼翼地问。 表叔冷笑一声:"观察力算个屁。真正的心眼,是别人看到一的时候,你能看到十;别人看到皮毛的时候,你已经看透骨头。" 他站起身,从帆布袋里拿出个破旧的铁盒子,打开后里面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扣子、硬币、小刀、火柴盒、石子,乱七八糟一大堆。 "闭眼。"表叔命令道。 我乖乖闭上眼睛。 "给你十秒钟,睁眼后看这些破烂,然后我合上盒子,你告诉我里面有啥,越详细越好。" "行。"我点点头,心里直打鼓。 "睁开。" 我猛地睁眼,目光飞快扫过铁盒中的物品。十秒后,表叔啪的一声盖上盒盖。 "说。" "一枚一角硬币,1991年的;一枚五角硬币,边缘有道凹痕;一个黑色塑料纽扣,四孔的;一个金属打火机,掉漆了,上面有'利群'字样;一块白色鹅卵石,有道裂缝;三根火柴,有一根用过......"我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列举,尽量回忆每个细节。 表叔面无表情地听完,重新打开盒子,仔细核对。 "一角的是92年的,不是91年。"他指出我的错误,"其他都对。" 我有些沮丧,但表叔已经拽着我往外走。 "跟我走。" 清晨的菜市场热闹得像锅沸水。"二两半,不能再少了!"、"鲜活鲜活嘞,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小贩,戴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员,提着竹篮的家庭主妇来回穿梭。 刺鼻的鱼腥味,猪血混合着污水的气息,煎饼摊飘来的葱香,构成了九十年代最真实的市井图景。 表叔站在市场入口,指了指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接下来这么练:我指一个人,你只有一分钟时间观察,然后跟我说他的底细。看到那个杀鱼的没?" 我顺着表叔的目光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在摊位后忙活,围着条脏兮兮的围裙,满手腥味。 "一分钟,看仔细了。"表叔掏出个破旧的怀表,"开始。" 我眯着眼死盯着那个杀鱼的师傅。一分钟后,表叔收起怀表:"说。" "他右撇子,但左手有伤,看绷带的颜色应该是前两天伤的;结过婚,戴着婚戒,但戒指很松,可能瘦了不少;他至少杀了二十年鱼,从刀法和手上老茧能看出来;有烟瘾,右手食指和中指都黄了;脚上的布鞋是新的,估计刚买......"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表叔不耐烦地打断我:"咋看出他杀鱼二十年的?" "他的刀很旧,但保养得特别好,刀刃有多次磨过的痕迹;切鱼的路子特别熟,一刀下去就能避开所有鱼骨;他手上的茧子已经形成了特定形状,那是长期握刀留下的。" 表叔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错嘛。但你漏了一个,他有个读大学的孩子。" 我瞪大眼睛:"这咋看出来的?" "摊位上放着本《高等数学》,能看到里面夹着火车票,应该是孩子放假回来忘在家里的。"表叔指出了我没注意到的细节,"记住,观察不是光看表面,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见微知着。"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简直是场噩梦。 火车站等待大厅,表叔给我五秒钟记住一个陌生人的全部细节; 百货大楼电梯间,要我闭眼说出周围七个人的穿着; 小公园棋摊旁,让我根据观察推断哪个老头在出老千。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干涩得像撒了一把沙子,但每次只要我稍有松懈,表叔就会毫不留情地一指头戳在我后腰——这是他惯用的"提神术"。 正午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仓库。我瘫坐在地上,眼睛酸痛得像被蜜蜂蛰过。 "吃饭。"表叔丢给我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大肉包子,"下午接着练。" "还练啊?"我几乎要哭出来,"眼睛都快瞎了。" "矫情啥?"表叔嗤之以鼻,"这才哪到哪?真正的心眼练到家,你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周围啥情况。" 下午的训练只会更狠。表叔把我拉到集市、医院、商场、公交车站轮番转悠,走哪算哪。到了晚上七点多,我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但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仿佛突然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表叔,这'心眼'得练多久?"回仓库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道。 "一般人三个月。"表叔叼着根烟,"你看这两天表现,一个月应该就够了。" 这是表叔第一次夸我!我心里一阵暗爽,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怕表叔觉得我得意忘形,立马变脸。 这一个月来的委屈和困惑,在这一刻竟然都值了。我偷偷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像是终于在门派里挣到了第一份功绩的小学徒。 仓库里,表叔坐在木箱上,拿出一副扑克牌:"现在,用你的'心眼'看这副牌。不许动手,就用眼睛看,告诉我有啥不对劲。" 我盯着那副扑克牌,起初没啥感觉,但随着观察的深入,一个个细节慢慢跳出来: "这副牌用过很多次了,边角有磨损;有三张牌的右上角有微小的折痕,是黑桃A、方块3和红桃J;方块8的左下角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墨点;红桃K的背面有指甲印......" 我越说越顺,不到两分钟就指出了二十多处小特征。 表叔的眼神变了。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疑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有惊异,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烟头从他微张的嘴里滑落,烫到裤子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你...你他娘的是怎么看出来的?"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是表叔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 我也有点懵:"就...这么看出来的啊。这些痕迹不是挺明显的吗?" 表叔沉默了很久,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复杂难辨。 我偷瞄了一眼,照片上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几岁的样子,眉清目秀,正是我模糊记忆中的父亲。 "你这天赋,比你爸还邪门。"表叔低声说,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他当年练了一礼拜才勉强看出十来处......"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兴许,你真能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就在这时,表叔兜里的BP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眼,脸色瞬间变了。 "等我一下。"表叔箭一般冲出仓库,找了个公用电话亭。 透过仓库的小窗户,我看见表叔打电话时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从凝重到震惊,最后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当他回来时,脸色已经阴得能滴出水来。 "训练暂停三天。"表叔简短地说,声音冰冷得像刀锋,"明天起你就在仓库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出啥事了?"我控制不住地问。 表叔咬了咬牙,脸色像结了一层霜:"老鬼回来了。" "谁是老鬼?" 表叔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一个死了十年的人。" "表叔,这到底是..." "别问了。"表叔打断我,"我出去处理点事,你记住,不管听见啥动静,都不许开门,不许出声。如果我三天内没回来......"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和一把钥匙:"去这个地址,会有人接应你。" 我接过纸条和钥匙,心里直打鼓。表叔收拾了几样简单的行李,临走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别辜负了你爸。" 望着表叔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今天的训练不光是教我本事,更是在为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准备。 一阵冷风吹进来,我打了个寒战,仓库的铁门在风中咯吱作响,像是在低声哭泣。 窗外,十一月的月光冷清寂寞,照在这座沉睡的城市上。 我攥紧了爸爸的照片,心里像有一万个疙瘩解不开:表叔口中的"老鬼"到底是谁?为啥会让他这么害怕?这一切,跟我爸又有啥关系? 我知道,十二关的训练才刚刚开始,但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将我卷入一个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的旋涡。喜欢一九九五,千门江湖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一九九五,千门江湖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