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又于心不忍,“你要实在怕得厉害,可以打电话把我叫起来。”月蕴溪没有应好,只是气音笑了声,想起来问:“你之前叫我,是想跟我说什么?”鹿呦红唇微启,脑海里浮现月蕴溪先前无奈感叹“今日诸事不顺”。终究是再而衰、三而竭,说不出盘旋在心头的那些话来让对方更加不顺。“等你回来再说吧。”月蕴溪静默了几秒,问:“现在不能说么?”鹿呦抿了抿唇,抬手抹了下鼻尖:“主要是,忘了。”月蕴溪低低地笑了一声,体贴道:“那等想起来再说。”“嗯。”鹿呦心虚地岔开了话题,“听钟弥说,月阿姨带你租过钟老师的房子。”“嗯,小学时候的事了。”手机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收拾东西,接着是月蕴溪忽近忽远的声音,“那时候钟阿姨在国外留学,钟奶奶一个人住无聊,就把空置的房间挂出去租,刚好我妈妈带我转到附近学校,看到广告,见上面写屋里还带琴房,就联系了钟奶奶。”鹿呦“喔”了声问:“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嗯……”月蕴溪沉吟,“刚住进去的时候,钟奶奶挺高兴,亲自下了厨。”鹿呦举手机举累了,放到床上,人也跟着歪倒下去,“不好吃么?”“一桌菜都是一个色。”月蕴溪说。“什么色?”“黑炭色。”鹿呦听笑了,暂时将窥得对方心意的忧虑都抛在了脑后,她想起傍晚吃的那一桌菜说:“我今天吃的还不错,还以为是钟奶奶做的呢。”默了几秒,月蕴溪才开口:“什么菜?”鹿呦翻了个身,报了菜名给她:“红烧肉,冬瓜排骨汤,地三鲜,青椒炒肉,还有红烧鲫鱼。不知道是不是钟弥跟奶奶说了我的口味,红烧肉都是瘦肉。”“可能是吧。”时断时续的闲聊声,交织着院内的蝉虫鸣叫声,在匀速流动的时间线谱上合奏。月蕴溪去洗漱也没有把电话挂断,她将手机放在了淋浴间外的洗手台上。于是水声穿过磨砂玻璃,模糊地传进手机,淌入鹿呦的耳朵里。像潺潺的溪流声,配合着漏进门窗缝里的蛙叫,让人神经不自觉地放松。白日里又是送月蕴溪去机场又是调律,太过折腾,一放松,疲乏感就漫了上来,鹿呦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听到月蕴溪叫了她一声,问她是不是睡着了。很轻很轻的声音,仿佛是从她梦里溢出的低喃。鹿呦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只知道自己很快就又没了意识。这一觉,她睡得比前一晚还要不安稳,不过几个小时,却是做了十几个梦。梦的最初,是章文茵抱着她走在花团锦簇的石子路上,在Y形的路口,章文茵将她放下来,头也不回地向左,她迷茫了半晌,走向右。路的前方,鹿怀安坐在四轮的车里,留她一个人光着脚走在后面。那条路坑坑洼洼,铺着凹凸不平的石子,她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直到经过油菜花田,前面早不见了鹿怀安的踪影,她侧过头看向花田,奶奶向她招着手,她小跑过去开心地趿上奶奶做的鞋。她踩着漂亮的小布鞋,踏向了堤坝,身边的陶芯跟她说:“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于是,在飘荡着蒲公英的三岔路口,她牵着陶芯的手一起走向了左边的路。不曾想是个死胡同,陶芯停留在了原地,而她慢慢地后退回去。重新站在路口,她盯着另两条路看了许久,踏向了最右边的路。每一段梦都是这样,身边的人换个不停,常常是走着走着就散了。梦的最后,是分叉的两条路,一条长的没有尽头,一条一眼就到了头。两条路上都站着一个月蕴溪,她们注视着她,一个温柔,一个妩媚,红唇微张,念着她的名字。“呦呦……”鹿呦一个激灵,蓦地从梦中醒过来,睁开了眼睛。横放在面前的手机仅靠着2%的电量吊着命,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界面。那一边,月蕴溪的呼吸轻缓匀长,应是睡着了。却在下一秒,嘤咛了声:“鹿呦……”鹿呦心脏倏地一跳,眼睫微颤,看手机自动关了机。屏幕顿时变得漆黑,吞噬她所剩无几的困意。过了一会儿,鹿呦才从床上起身,找到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抬头,目光穿透降漆窗户落在院子里。天将亮未亮,四方的墙框了一片雾蒙蒙的阴影,墙头仍悬着一弯月亮,薄淡的光擦过静立在阴影中的石榴树枝桠,朦朦胧胧描出枝叶的轮廓。余光里,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羽睫轻扇间,鹿呦眸光落在枝头悬挂的石榴上。还没熟透的果,沉甸甸的,青里泛着一点微红,裹满了酸涩。第38章一周后。晚上七点左右,鹿呦按照约定,去给月蕴溪接机。等待的时间里,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乐谱,正看着,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提示。这样的提示在她刚回南泉那会儿出现得很频繁,随着她接了很多调律的单,忙得没有时间回复,很快就变少了。少到聊天记录有四天都是一片空白。直到昨晚才添了新的内容——月蕴溪问她:【还会来给我接机么?】不是善解人意地同她说,如果太忙可以不用去接机。也不是委婉略带调侃地提醒她,记得还草帽,借此让她别忘了这事。而是这样小心地询问。鹿呦惊觉,自己竟然如此熟悉月蕴溪对她说话的风格。同时,感到一阵巨大的心虚。以及淡淡的难堪。那晚在露台谈心,陈菲菲跟她说,月蕴溪那么细腻敏感的人,冷个一两次就会会意的。所以,她故意让自己变得忙碌,制造出足够的借口减少聊天频率,以冷却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鹿呦不知道月蕴溪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这么问她。但在那股浅淡的难堪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仗着月蕴溪的妥帖周到,笃信她会尊重自己的社交边界,不会多加打扰,才敢这么做。像在利用对方的好,行自己的方便。这几天的天都不是很好,潮湿闷热的空气像是捂在塑料袋里,导致鹿呦连着几日都是头疼得像针扎。而这个认知引出的愧疚感,让她就算是再不舒服,也没法对月蕴溪说不去接了。收拢了思绪,鹿呦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抿了一口,冰凉入了喉微微压下一点郁闷后,她点开微信看了看。消息来自那位昵称名为“十一”的顾客,鹿呦总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之前是隔三差五地问她什么时候旅游回来,现在回来了,又变成询问她何时去迷鹿。起初还会出于礼貌地回复这人,不厌其烦地提示她联系陈菲菲。次数多了就失了耐心,现下是常常装作没看见消息。这次也不例外。鹿呦指腹在屏幕上一滑,将碍眼的小红点消掉,正准备退出微信,看到前不久改名为“北斗七星”的群里冒出一条艾特。云竹:【接到老月了没有?】鹿呦朝接机口看了眼,低头回复:【还没有】前脚切出群聊,后脚陈菲菲就发来了私聊:【这几天真是忙*炸了,想着关心关心你来着,结果连掏手机的时间都没有[前途一片黑暗.jpg]】YoYo:【没事儿,我最近也很忙,没什么时间聊天[前途一片阴阳.jpg]】陈菲菲:【你和女神怎么样了?现在发展到什么关系了?】YoYo:【纯友谊】聊天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鹿呦不是很想就着这个话题往下多聊,飞快打了字过去:【你呢】上面输入提示悬了几秒,陈菲菲敲了个“?”过来。鹿呦补充:【你和云竹】陈菲菲:【我们是唇友谊[微笑]】“……”鹿呦一般不会过问别人的隐私,但陈菲菲毕竟是多年相处且没有走散的朋友,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没确认关系么?】陈菲菲:【摊手,她没挑破,我也没有。】YoYo:【真的不用沟通一下?还是你就打算这么暧昧地相处下去?】陈菲菲:【再看吧。】看出来陈菲菲也不太愿意多聊感情上的事情,鹿呦思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没再多说什么。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像潮水般从接机口漫出来。鹿呦从手机上抬头,望过去,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月蕴溪的身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