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扎得很痛,很痛很痛,却连一个痛字都不敢说。】【她开心就好。她开心,我就可以将被偷走的一切经历,都吞回肚子里。】“偷”?鹿呦继续往下翻。第五张圣哥伦布的《悲泣》。这回不是摘抄开头了。【没事,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一无所有”四个字上,有眼泪打湿的痕迹。鹿呦手指抹上去,早就被风干的触感,可潮湿还是通过她的共情能力传递进了神经里。月蕴溪,你说心疼是心动的开始。那无数个心疼叠加在一起呢?【可以不做个好人么?可以不做个温柔的人么?我可以也抢那个人一次么?】鹿呦指尖往下一滑,落在后一句上。【但她不是谁的所有物,所以我不可以。】橘色的字体被潮湿洇开笔迹,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一颗剥开的橘子,而橘汁溅在她的眼睛里。第六张。【明朗而灿烂的事物将我慰藉,在蓝天下看着时光流逝就已经足够——佩索阿】又恢复到了摘抄开头。【我不喜欢和她们俩一起出去。可我又想和她一起出去。你也觉得很纠结对不对。真想回到还没心动的时候。】明知是过去式,鹿呦还是为这最后一句话,为月蕴溪后悔对她心动,狠狠揪了一下心脏。【我很喜欢她的敏感细腻,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我的情绪。我也很怕她的敏感细腻,怕她把我看穿。更怕她担心,她似乎总会因为别人的心情,影响到自己。但我并不想影响她。】【请用绝对清醒的理智去压抑不该有的情绪。】第七张。【我一想到你,就像在我的有病的灵魂上抹上药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知道,我不该在喝醉的时候来记你,但没办法,谁叫你最催眠呢。】【谁叫梦与酒精,是我靠近她的通行证呢】最后一个“呢”字,写得龙飞凤舞,笔画都横插到乐谱里,是舒曼的《梦幻曲》。旋律优美而柔和,确实很助眠,还能织出梦幻般的梦境世界,让人忘却烦恼。醉鬼,什么啊……醉了都不忘背乐谱,醉了都不忘跟乐谱说话。鹿呦笑了下,积聚在眼底的水汽却是更浓郁。第八张。【我对她的爱是不可理喻的,这在我也是不可理喻的秘密。——陀思妥耶夫斯基】【给她备了一份甜品,是我做的焦糖布丁。】鹿呦还记得焦糖布丁,是和陶芯冷战的某一天,她回蓝湾睡了一天一夜,睡醒下楼,看到桌上放着月蕴溪送的伴手礼。其中就有一份焦糖布丁。她还以为是陶芯让月蕴溪送的。【让我心神不宁的,不是她们两情相悦,而是我的求而不得。】【香樟树每一片新叶子生长的时候,都会掉落一片旧叶子。等旧叶子都掉完,我就不喜欢她了。】第九张:【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的事物,谁都有这样的存在。——东野圭吾《单恋》】【香樟新叶生长时,旧叶就会脱落。而我的枝桠,旧心事不肯掉落,很难再接受下一个春天了。】【你说,爱是什么呢?你的旋律告诉我,爱是慰藉,是透破黑暗的光。我也这么认为。像我这样总在黑夜里行走的人,总会被光诱惑。但我不喜欢太阳光,它太热烈,它落下时,会让黑夜显得更加黯淡而漫长。我喜欢月光。】【她是月光。】【是盈于我之上的月光。】第十一张。【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终曲的小节旁备注“不平”、“激愤”、“释怀”。【再试一次,释怀与放下。】单看这句分不清,是再试着拉这首曲子,还是,放下其他什么。直到看见最下面∶【总觉得她有什么魔力,有让人一次又一次为她心动的魔力。】第十二张——【情感已被某种永恒的失落感磨钝——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我知道,我的期待与渴望总是会以失落收场。】【再把你背一遍,背完,我就去爬山了。】【山顶有风,想一寸,风就吹散一寸,淡了就会好的。】第十三张——【没有人能像你,让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失控。——简奥斯汀】【人生是空旷孤寂的峡谷,而她是天上月,峡间风,谷中河,是构成枯燥生活里的一切美好存在。】【守着一个寂静无月的夜,难以控制地等着月亮出没,很难再为星星而心动了。】第十四张——【你是非常可爱的人,真应该遇到最好的人,我也真希望我就是。——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但不是,都不是。】【总是一瞬间自以为想通,然而下一秒就又不行了。】【暗恋者不配吃醋。】【放弃?继续?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把“放弃”都划掉,“继续”却只划了一半。第十五张——【一切情感的终极,就是几近疯狂。——伍尔夫《奥兰多》】【我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我躲避不了对她的感情,就像人类每天都要经历日落月升一样。】【所以你要理解,理解我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第十六张——【我爱你,以整个意志和心灵的琴弦——罗赫维茨卡娅】【一次又一次的心动。】【你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你得问我的自由意志和心灵的琴弦,是它们,奏响了这个答案。】第十七张——【我生命中泛起的波纹都是徒劳的,我无法越过它——伍尔夫】【你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绝望。】【我总是记不住你绝望的调子。】第十八张——【你并非爱的目的,而是让我去爱的唯一动力。——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第十九张——【我爱你,用爱,用温柔,用欲望爱你——加缪情书集】内容越来越少,也许是月蕴溪已经不需要再这样记录每一小节可以调动的情绪了。也许是随年龄的增长,属于一个成年人的情绪出口也变得越来越小。而她,仿佛见证一个闷葫芦的形成。连乐谱都不能对话时,很多事就只能闷在心里了。鹿呦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乐谱是德彪西的《月光》,橘色的笔写着《食野》的副歌部分。涂涂画画,改了好几个版本。大到一整句都被划掉重写,小到一个字反复斟酌修改。鹿呦眼泪砸到手背上,随着指尖慢慢摩挲过上面每一次的涂抹痕迹,洇在纸上。她想起月蕴溪慢条斯理地将拉拉队玫瑰弄成永生花的模样,仿佛透过那一幕,看见月蕴溪写歌作曲的样子。细心的、认真而柔软的。【谨以此歌,献给二十五岁的我自己。】【写歌还真挺难的,等我再多喜欢她一点,再多喜欢她一点,就能再完整一点。】最后,月蕴溪又一次写了她的名字。【鹿呦】【出自食野。】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几句歌词、几段谱子,浓缩了所有情感的歌名,没有等到月蕴溪用更多的喜欢填补得更完整,就成了别人的东西。而她……就是因为这首歌,因为这些被一遍遍修改过的文字,因为上面被一遍遍斟酌过的曲谱,同意了一个“小偷”的虚伪追求。命运好像给她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而最痛苦的部分,早早地落在了月蕴溪的身上。犹如凌迟,千刀万剐,没有一处不是绝望的。怎么……甘心的啊……她无法想象。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除非亲身经历,她所能共情的部分,还不知是月蕴溪承受的几分之一。——“她不是谁的所有物,所以我不可以。”鹿呦心如刀绞,摊开的文件夹被捂向胸口,记录着歌词的那一页紧紧挨着心脏的部位。她感觉到痛,痛得她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喘着气,眼泪随之大颗大颗地落了下去。月蕴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