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长久的停驻，久到王文义都想要张口问的时候，她问道：“请问……你是叫芮平吗？” 只听夫人道：“我这个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大，虽然看起来是长大的，但是内心还跟小孩子一样。我一直以为他会一个人过一辈子，直到前阵子他兴冲冲的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夫人看向芮平：“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我想，到底是多好的姑娘，才让他哪怕被拒绝了都还这么高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如果说之前，芮平只是太不敢相信，甚至因此感到愤怒。觉得命运太不讲道理。为什么如此，为什么好人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哪怕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 但是眼前的夫人，她甚至反过来安慰他们这些人。 她声音嘶哑着：“……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妈妈是这样，高戈也是这样，他们都觉得她全天下最好，可是明明全天下最好那个是他们啊…… “孩子，你不只是个好孩子，你还是个傻孩子。你看你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为我的那个孩子那么难过呢？如果你是因此而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拒绝他的追求，甚至认为自己做错了事。那我得说，你想错了。” 直白来讲，她气哭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一个早知道。谁都不能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大家都只能顾住眼前。不说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就算你知道了，明知道他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份可怜同情而选择答应。反倒是对他的不尊重。你会这么做吗？” 但她还是艰难的跟她说：“……我不会。”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她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悲伤难过。她跟高戈之间的感情就像水上的浮萍，她确实曾经心动了，但是很快她就从这个状态当中走了出去。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夫人看着她，想到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这世上多少女子，都困在情情爱爱上头，进不得退不得，即害怕伤害这个，又害怕辜负那个。女孩们好像天生情感就比男子多一些，她们总会被情所困，被情所伤。多少惊才绝艳的人，都在这感情铸就的泥潭里一辈子走不出去。 但真要跟那些臭男人学得一模一样，决绝残忍，冷酷无情了。她虽然理解，但也并不愿意跟这些人过多来往。 如果只是这个，她还不会遗憾。 爱情，从来就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 她真想看到，这样的女孩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又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待在她的身边。不管怎样，那也一定会是个同样特别的好孩子。 难得看到一个干净的，透彻的，美好的，又同时坚固且强大的。她却不能与其相交，只能成为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多么令人遗憾啊！ 夫人没接，芮平更想哭了。她跟高戈真的太像太像了。表情神态，给人的感觉，包括此时的白手帕。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夫人明白了。 她们看着那些披着月亮旗的，为联盟英勇牺牲的战士被送进焚尸炉。家属们哭昏过去又挣扎着醒来，有人想要冲进去，被士兵们用力的拉着，精致的首饰掉了一地。 那她是哪种？夫人没说，芮平也没有问。 芮平用力的点头：“我一定会去的。”她会替高戈 算完这笔账后，她忽然愣了一下。她之前一直怨恨戴维斯的一点是，他把他的那些牺牲战友的家人，看得比自己的家人还重要。每年都会花无数的钱、精力在上面，以至于到死后几乎身无分文，什么都没给她留下。她那个时候很不理解，只觉得他是在作秀，他的感情，他的好，好像从来都只对外人展现。如果他真的那么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对她们不闻不问？ 直到后来，她从妈妈的日记里知道他未曾说出口的爱。知道过去的一切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知道他心中深藏的恐怖，隐忧。 她甚至有些怪他，为什么不能够更勇敢一点？她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直到现在，她竟然做出了跟他同样的选择。 “我虽然老了，但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再者我跟你无话可说，看着就烦，你还是不用在我面前碍眼了。” 夫人最后看了她一眼，朝她挥手。 然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抱着巴掌大点的骨灰盒，在其他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 他转过头，其实在这之前，他隐隐就察觉到高戈对芮平有些过于关注了。他还警告过芮平，如果高戈私下找她，骚扰到她的话，她可以来过找他。 当然她现在也不大。 想到此处，他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起来。 他看到芮平脸上的茫然，其实他也是茫然的。他吐出一口气，反过来安慰她：“不用想那么多。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预料到的。” 王文义听到她低声说了一句，他以为他听错了。直到芮平抬头朝他看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他是怎么死的？” 每一个都是强大的战士。他们用着这样的目光，斩断敌人的喉咙，撕开无数困难险阻。 芮平并不是个容易说服的，她其实已经濒临极限了，如果不再找到一个发泄口，那么她就要自己爆/炸了。 王文义见她实在固执，想了想，以她的身份其实早该知道这些的，告诉她也没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我们在跟萨塔利打仗。”王文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战场上的牺牲总是难免的。” 虽然总统宣布全面作战，但是国内对于这场战争普遍持有乐观态度。区区两个小国，估计不到一个月就会结束战斗了。 可他还死得那么惨！萨塔利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这里要提前跟你说一下。你对萨塔利的了解有多少？” 王文义显然明白这点，他跟芮平说道：“萨塔利确实并不强大，地盘小，人口少。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了解多少，你是年轻人，应该比我接受度高，对于这方面懂得也会比我多。由于科技发达，所以他们的国民福利待遇极好。但也因此，过度前端的科技，使得他们在有些领域走得太深，比如他们一直在进行的人类培育计划。 王文义其实是个隐隐的保守主义者，对于这种挑战伦理的科技敬谢不敏。他用略带讽刺的语气：“这些‘完美’的人类，他们很少生病，每一个都寿命悠长，更主要的是，他们都长得很好看！萨塔利嘛，美人多，我们都知道的。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美人那么多吗？因为她们全部都是机器批量生产人工制造出来的。” 此时芮平再次回忆起舅妈曾温柔的抱着她，在她的耳边娇声细语时，她的胳膊浮起一片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