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春闱按惯例是由礼部尚书担任主考官,侍郎协助,如今顾端病倒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便空闲了,裴安懿一手促成的改制,如今很得民心,要她做主考官的呼声很高。裴安懿眼下大有成为自古以来第一位担任主考官的女子。此事若成了,实在是前无古人之举。况且裴安懿表面上虽是为寒门谋划,实则在改制的圣旨里给天下的女子开了个口子。若是一切顺利,裴安懿以女子之身参政这件事情,虽是前无古人,但未必后无来者。想至此处,她愈发佩服起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运筹帷幄之才来。裴安懿望着信笺上的字,轻声一字一顿道:“采、莲、阁?”“没错,只是蹊跷的是——”张沁沁皱了皱眉头,继续道,“只是蹊跷的是,这采莲阁原本不是一个专门杀人的组织,也不知这顾端是如何说动采莲阁的。”“既有联系,便一定会留下痕迹,”裴安懿轻轻将手中的信纸放入炭火中烧成了灰烬,望了眼外面渐晚的天色,道:“张小姐若是不及,便一起留下来用了晚膳,再随我一道去看看顾尚书,到底是病了这么久,也该上门探探病了。”……入夜,繁星森森,灯火点点。王阿花将随身的长剑取出,拿出帕子沾了点酒,仔细擦拭着。周身家当,不过长剑一柄,短刀三支,匕首一把,银针若干。待擦至这把通体浑黑的匕首时,王阿花的手滞在了半空中。上一次拿出这把匕首,还是在春日宴上,交予她的殿下防身……她总不愿回忆从前的日子,无奈回忆总会自己找上她来。她无奈地轻笑一声,昨日像那东流之水,一去不复回。许是她上次的那番话提醒了许言锻,又许是什么别的,许言锻将刺杀的计划生生提前到了今夜。“喂。你为啥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呢?”王阿花有些不解,仇人自当杀之而后快,若是有一天她听到自家仇人客死他乡她必当痛饮三坛子酒来庆祝这等高兴事情,绝不会像许言锻一样忧愁遗憾仇人竟没办法被自己手刃。许言锻罕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没有回答王阿花,转而道:“此去,我来刺杀,你去一趟书房,替我去取回一样东西。”“何物?”许言锻将手中的刀向前一递,“那书房里,应当放着与我手中这把刀一模一样的长刀。”……镂空雕花的中门,转角的名贵石砌,层楼叠榭,跨过高高的门口,走在青石铺地的院落里,中间是月亮门过道,穿过月亮门,便是前院。小时候李飞远有意想要同顾府结亲,带她来过许多次,她对这顾府宅邸布局还有些印象。张沁沁覆着面纱,跟在后头,略微抬了抬眼,梨木雕花椅,绿地套紫花琉璃瓶,还有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院子里的陈设乍一看不显眼,却样样都是名贵之物。裴安懿明面上还是算作顾府的贵客,顾端还是撑着病体,起身亲自到前院去见了裴安懿。裴安懿垂眸淡淡道:“孤记得,孤从前还能在内院里玩耍一二,如今果然是今非昔比了,现在孤得在前院里见顾尚书了。”顾端抿了一口茶,笑道:“从前大晟也没有女子为官入朝的先例,殿下也是,今非昔比了。”裴安懿饮茶不语,脸上无悲也无喜。裴安懿素来很讨厌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话,几句寒暄客套下来,她胃里已然泛起阵阵恶心之感。就在裴安懿强压着恶心打算继续聊聊的时候,外头突然吵闹得很。只见远处冒出一处火光,有人惊呼走水。有小厮来报,西面有一刺客,在西南角放了一把火。西南角正是顾柳然的院子,顾端对这个宝贝独子看得实在是紧,听此消息,叫下人扶着上前急急走了两步,又听到了顾柳然失踪的消息,急火攻心,一时间晕了过去。裴安懿眼里闪过惊诧,今夜的这把火……她朝着张沁沁递了个眼神,张沁沁摇了摇头,今晚的这一出不是她安排的。不管是何人动的手,倒给了裴安懿浑水摸鱼的机会。昏死过去的顾端身旁还有七八个小厮急着拿参汤来灌。如今顾柳然失踪,顾端昏迷不醒,正是顾府群龙无首之际,裴安懿朝张沁沁使了个眼色,张沁沁心领神会,果断站了出来,朝着周边的侍卫冷声喝到:“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顾尚书如今这般皆是忧心顾公子所至,你们还不快去救火。”如此一喝,名正言顺地将侍卫支开了一大半,众人将顾端抬到了后厅的小榻之上,裴安懿叫张沁沁顾好眼下的情况,自己则是凭借着记忆趁乱走去了内院,摸去了书房。张沁沁一边用手搅着面上的面纱,一面望着小榻之上昏迷着的顾端。她曾在春日宴上遥遥见过顾端一面,彼时他还是风光无限的顾尚书,权势养人,虽年近六旬,但发角没有一丝白发,看上去精气神像个中年人似的,如日中天。如今病来如山到,一年半载不见,鬓角白了大半,背也驼了,乍一看上去竟像是个八旬老者。岁月无情。正在张沁沁感慨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喊杀声,张沁沁心头一紧,心道这顾端莫不是坏事做尽,眼下*病得快要死了还有仇家等不急的找上门来手刃他。手刃仇家也便算了,她不想给这老头陪葬啊。她这辈子还有银子没赚够呢!张沁沁的心登时便紧张了起来,环顾四周,这厅堂空空,竟无一处地方可让她躲。许言锻解决完外面几个侍卫进到厅堂之时,便看见一位鹅黄色覆着面纱的女子像只大鹅似的急的满屋子乱窜。而那顾端正昏昏然在小榻之上,面色惨白,身薄如纸,不省人事。许言锻收了刀,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张沁沁闻声望去,只见一身形高挑的黑衣刀客黑布蒙面,抱刀立于门口。张沁沁避无可避,只期待这黑衣刀客是个明事理的,要报仇便报吧,别牵扯上她。想罢,张沁沁用手指了指小榻之上的顾端,接着十分自觉的闭上眼睛,转身面壁,表示自己绝不会观摩这位英雌的行凶现场半分。许言锻见状心中顿觉有趣,打趣这位鹅黄色女子道:“夜深人静,姑娘怎的在这里?”张沁沁没料到会被这一问,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得飞快,思忖了一会儿,她从眼眶里挤出几滴眼泪来,呜咽哭诉道:“我本身良家女,无奈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哪知这顾尚书见色起意,将我掳来这里。”“小女子宁死不从,还望侠士替小女子做主!”许言锻胸中顿觉一股正气直冲脑门,这顾端本就是个薄情负心汉,如今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干出这晴天白日强抢民女之事,实在是令人气恼!许言锻扶起面前的女子,道:“姑娘放心,待他醒来我将一些事情问清楚之后,便手刃了这厮。”言罢,又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出来,递给张沁沁。张沁沁望着面前的银子,眸中亮了亮,却又碍于方才的谎,忍着想去拿的手,用帕子拭了拭泪,期期艾艾地问道:“侠士这是做什么?”许言锻望着眼前的人,歪了歪头,思忖了一阵,又将手中的银子收了回去。张沁沁的视线跟着银子走,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银子给飞了。“是在下考虑不周了,”许言锻和声道,“姑娘双亲都不在了,孤苦无依,光给银子肯定不够。”张沁沁在心中暗道,其实给银子就够了……许言锻接着道:“不如姑娘跟着我回去,我们那里养了许多像姑娘这样孤苦无依的女子,姑娘过去定然不会寂寞。”张沁沁一面在心中想着回绝的话,一面在嘴中问着:“不知侠士要将我带去那里?”“啊,姑娘且放心,那地方有山有水,是块好地方,名叫采莲阁。”“采莲阁”三个字如同一记闷雷在张沁沁的耳边炸开,张沁沁瞳孔皱缩,险些没绷住。打好腹稿的拒绝之语到了嘴边被生生咽了下去,张沁沁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等掉大饼的好事情,真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张沁沁颔首道:“如此,便就劳烦侠士了。”……按照许言锻的计划,她会放一把火,来一套声东击西,将侍卫引去救火,她去刺杀顾端,而王阿花便去书房替她取刀,两人在城门西南处汇合。许言锻原本计划中是打算在东边放一把火,王阿花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既然去过顾府,那你可知道顾柳然的住处?”“知晓个大概方位吧。”“既如此,那这把火,能不能从顾柳然的住处烧起。”王阿花问道。“可以是可以,左右是把侍卫引到一处去方便便宜行事,”许言锻负手而立,问道,“不过你是和这顾柳然有什么旧仇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