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 我以为在做梦 冯敏不知道蔡玠亲自带人去了,好几不见人回,隔壁静悄悄的,人仿佛少了不少,难不成都走了?想到那一,到最后她也没解释方天佑是来干嘛的,他隐没在夜色中的背影,不免在意。 他口口声声她讨厌他,哪里知道,如果她讨厌一个人,是绝不肯跟对方产生丝毫牵扯的,就算被缠着,也会想办法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那么算计她的柳嫣,她也想着不过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短暂交际之后,余生茫茫,未必再有见面的机会,何必浪费感情,过好自己的子才是正经。 认真说起来,其实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彼此位置交换,她不能保证自己做的比他更好,可身在局中,到底有太多的感情用事。 现在好了,说不定人真的跑了,冯敏收回不知第几次望向门口的目光,捉住追着猫跑的蔡大宝。蔡大宝学会走路开始就总想自己跑,追鸡撵狗,朱秀儿担心他小短腿骨头没长,万一伤着了,不许他每一跑太多路。直到近来看他很是朗,总算不拘着了,于是家里的猫遭殃了,看见他便窜上房梁,留下蔡大宝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盯着,跟冯敏告状,猫猫不理他,“猫,猫。” 落西山,地面的暑气蒸腾起来,比午时更热了。冯家是几十年的泥土房,冬暖夏凉,最是舒服,隔壁新砌的青砖房,还没有他们这边凉快。朱秀儿每些时候熬一大罐绿豆汤、酸梅汤,湃在井中,晚上吃了解暑,偶尔叫冯敏给隔壁送些过去,就是主子不用,陈妈妈她们稀罕呢。 于是冯敏捧着一罐子绿豆汤,乳母抱着蔡大宝,去隔壁串门。开门的是个小丫头,陈妈妈中暑了,害怕过了病气,只在家中修养,几个丫头婆子在院中打着蒲扇乘凉呢,看冯敏过来,忙一个个站起来问好迎接。 于是一屋子伺候小少爷的下人在家里歇着,倒是冯家带着孩子,当然双方都乐见其成,自然也没人说什么。只陈妈妈旁敲侧击的,还想将两座房子中间的墙上打个门,说是方便来往,话里话外的意思,往后他们走了,这房子就留给冯家了。 冯敏进去看了陈妈妈,看她好些了,聊了几句,想打探那个人吧,又不好开口。陈妈妈坐在床前,看冯敏在堂屋中间的方桌旁安坐,手肘撑在桌子上,单手垂着,拎起茶杯转一下,放下,又拎起来转一下,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大爷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嘛,源头在这呢,一时心里又好笑又感叹,这样两个人,合该是一对。 这边有的东西,也会给冯家送一份,这种点心冯敏也吃过,顺水推舟捡起来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陈妈妈笑意更深,“大爷这几带人去蒙古国勘察去了,说是要修建一个使团署,总有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行程忙,我又病着,还以为您知道呢。” 走出大门,冯敏摸了摸脸,懊恼地甩甩头。回到家,院子里坐了好几个人,原是冯大姑一家,还有许久未见的刘大表哥,冯敏坐了半,才听清大姑一家的来意。 为着这事,冯家也跟着叹了几气,今次听说云阳要修建蒙古国的使团署,冯大姑就起了心思,不如去署了里找个事,不比一辈子做个小铺快强?自然就想到冯家隔壁那位。 只是怎么好开这个口呢,少不得借冯家用一用,请人家一请,成就成,不成至少尽了人事。冯敏在一边听着,大家伙儿商量请人的席面,要准备什么礼物,按照她在刺史府看惯的那些吃用,其实自家能拿出来的东西,在人家府里连下人都不稀罕,可已经算是举两家之力了,怎么好挑剔,只好按照蔡玠的喜好跟口味,帮忙调整一二。 第二冯大姑又来了,亲手给大宝做了几身衣裳,还给三嫂跟侄女一人两条崭新的裙子,说是商量商量子,家里也好准备起来。朱秀儿埋怨他大姑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如实道: 这样一来,没法定下具体的子了,冯大姑也不纠结,看朱秀儿泡豆子打算自己磨豆腐,姑嫂俩拉着家常一处忙活去了。冯敏将蔡大宝哄睡了,扫见姑姑送来的礼,叹了一声,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正没个奈何处,隔壁来人,小丫头脸儿吓的白白的,“不好了娘子,我家大爷受伤了,这会儿还昏睡不醒,陈妈妈急的要命,请你过去。” 门外姑嫂俩也吓住了,一个担心自家事不成,一个心疼蔡大宝还那么小,生怕那位大爷有个闪失,双双催促冯敏,“叫你去就先去吧,那边指定乱着呢,大宝我带着乳母看着就好了。” 屋里熏着一股药的香气,他上半身的衣裳敞开,四五寸一条皮开肉绽的伤口横亘在胸口偏下的位置,血肉模糊。冯敏只看了一眼,偏开头不敢再看,片刻之后,又回过头去,当初她爹摔断腿,也是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当时经人介绍的一位老大夫的止血药极为有效,当即不得不出言询问大夫。 刘大表哥也是个妥帖会办事的,不但各种伤药买了好几种来,还将那位老大夫亲自出来的徒弟请了一个来,据他说,若不是那老大夫八十高龄了,他正想将那老大夫带来呢。 守夜的两个小丫头,一个靠在床边的脚踏,一个坐在门边都睡迷糊了。冯敏没惊动人,端起一盏油灯近床边,摸了摸床上人的脸,没有发热,视线下移,伤口已经被包起来了,殷红的血渗透纱布,结实的身躯上,却不止那一道新伤,另有几道醒目的伤口遍布,疤痕最严重的一处是心口偏肩头的位置,增生狰狞,足见当时的凶险。 她放下灯,惊醒了脚下的小丫头,忙不知所措站起来,生怕冯敏跟陈妈妈告状,踉跄着被扶了一把才站稳。冯敏小声道:“屋里太闷热了,对伤口不好,去将厨房缸里保存的冰块多搬些来,谁是负责采买的?明儿告诉他,将这一项列为头等,陈妈妈那里我跟她说。” 大夫有交代,一定要注意着不能发热,最好用烈酒勤擦腋下、脑后、脚心,床边的凳子上正摆着盛酒的碗呢。冯敏刚端起来,一个婆子急忙赶来,脸上堆下笑,“娘子来了,我刚正擦着呢,出去解了个手的功夫,想是不碍的。” 好在蔡玠锻炼勤奋,之前又受过类似的伤,回京好好调理过,一晚上相安无事,清晨大夫来瞧,凶险已过。陈妈妈大松一口气,本就没养好的身子险些累垮,千求万请冯敏好歹帮忙看顾一二,冯敏还没说话,抱着蔡大宝过来的朱秀儿一口应下,怎么说也是大宝儿的亲爹,不能看着人家在这里孤苦伶仃伤着不管。 她沉思着,便朝床上人看过去,还沉沉睡着呢,胸口微微起伏,安静的睡颜俊美无俦,比第一次见面消瘦了些,显出几分狼狈跟可怜来。端详了半晌,目光又转向娘送来的鸡汤上,是专从乡下买的好几年的老母鸡,砂锅炖了一个多时辰,只放了些盐巴跟老山参,浓浓的鲜香味儿,温补最好,叫她喂给蔡玠喝。 陈妈妈也担心大爷睡得太久,不能吃东西怎么好,进来看了一遭,试着用勺子喂,全流了,出去了一趟又进来,将一根竹管递给冯敏,“黄大夫说,昏睡的病人只好用竹管渡点汤水了,这根是去你家找来的,有累娘子来吧。” “有什么不好,人家素不相识的人还用这法子呢,何况您二位……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呀,你还不了解大爷吗?谁敢惹呀,也就是你,醒了之后也不会怎么样的。”陈妈妈说的那么正经笃定,冯敏却是真心不好意思,推辞的太决绝,倒显得不近人情,怪扭捏的。 冯敏的视线一直放在蔡玠的喉结上,看到那儿上下滑动,就知道他喝了,放心的同时抬起眼睛,忽对上一双半睁的黑亮瞳孔,一口汤吸进气管,把自己呛的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他却拉住她的手,虚弱笑了笑,“我以为在做梦,梦还没有醒,你又要走了呢。” 冯敏听他如此说,再次直面那熟悉的俊颜,这人当初第一次见她的矜持冷漠哪里还有半分影子,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都快匍匐在她脚下跪求怜爱了,又是这么个惨兮兮的形容,将她的窘迫也就比的不过如此了。 又被陈妈妈怂恿,她可不是自愿喂他汤的。冯敏不肯承认,赤着一张芙蓉面,水水的眸色,如同晨曦枝头染着露水最妍丽的花朵。缠着她不让走的人,一副虚弱至极的形容,懒散靠在床头,似乎连笑一下也是费力的,“我 是我求你回来的 蔡玠表情平和,却固执,“不行,那些人胆敢在蒙古国境内埋伏,我得找使团讨个说法,非叫他们赔付不可,还有死伤的随从,都是府里重金养出来的好手,出了事,家里妻儿父母要做妥善的安排。这些事,陈妈妈她们不识字,份量也不够,我得亲自来。你放心好了,我这不过小伤,不碍事。” 陈妈妈哭了,那她呢?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总是拒绝他的人,此刻眼里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他还奢求什么?蔡玠垂下晦涩的眸光,还是无所谓的样子,“大宝有你呢,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我有什么事情,我知道你绝不会丢下他不管。使团里的文书都有官职在身,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好劳动人家。” 蔡玠想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点点头,被冯敏扶着躺好,又听了一番不准乱动的嘱咐,目送那窈窕的身影走到门边吩咐小丫头,幽深的眼睛里,总算闪过一丝笑意。 蔡大宝睡午觉的小屋子成了他们母子专属的房间,每早起第一件事,先去看看蔡玠的伤势。养伤期间,里外的事情都有人劳,冯老三夫妻变着法儿从山里采买最珍惜补养的食材、野生的禽兽做好了送来,每里好汤好水,只管养伤就是。 洗漱过后,汤也冷的差不多了,冯敏将碗放在桌上等他自己来喝。 冯敏看着都心惊肉跳,“你小心点。我还不饿,等大宝醒了再吃。” 大夫看看蔡玠如常的脸色,低头擦拭宝剑流畅的动作,“各人的体质不一样也是有的,不妨事。”施施然去了。 现在蔡家的下人谁负责什么她已经很熟了,记得第一次吩咐事情的时候,陈妈妈带头,两三个管事站在地下,蔡玠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她管家。这名不正言不顺,冯敏当即便在他身后扯了扯,反被他扣住,明明说好只是提一提,这样郑重其事,搞得好像家主在给未来主母撑腰。 等采买的管事得了嘱咐下去了,她回头,那人衣襟微敞,双手撑在床上垂眸看她,见她回头,特别开怀笑了笑,拍拍身侧,“敏敏,过来坐。” 窗外蝉鸣汹涌,热烈的阳光几乎照破菱形窗纸,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靠着坐在一起,嗅到她的味道,呼吸便热了两分,垂头凝视她的那模样,活像饿极的凶兽。想到前两喊他起床,掀开被子,瞬间冲入视线的小帐篷……冯敏耳根也跟着热了起来。 冯敏目光微闪,垂下雪腻的颈子,手指绕着丝帕,不接这茬,半晌道:“林管家带著书信跟一马车的土仪今早往洛阳赶了,跟着去的人都是你指定的几个……”说来说去都是家里的事情,或者外面正经的大事,却不愿意开诚布公聊他们俩之间的事。 在刺史府的时候,她一向将就他,似乎没有赌过气,偶尔被她气的无话可说,自己走开,过个几就又好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有很多解决不了的东西,所以不能轻易触碰,现在再没有阻碍,他还顾忌什么? 冯敏也不扭捏,“我大姑一家想请你吃个便饭,就在我家,托我娘来打听你的伤势。” 饭还没吃,什么事情也还不确定,只要她一句话,就什么都不计较。冯敏心稍微动,不自在地撇开脸,“万一是叫你为难的事情呢?现在就答应,为时尚早了吧。” 请客的子定在了中秋节前两,家里准备了鸡、鸭、鱼、羊肉,从早上简单吃过早饭,便忙活了起来。刘家一家六口都来了,刘大表哥的女儿六岁,正是粉软可爱的年纪,被娟儿拉着到隔壁来,羞羞怯怯躲在大人身后。 一群丫头婆子守着,冯敏看了一会,出了门,沿着游廊去后面厨房看药。蔡玠带着儿子,统共两个主子,下厨的却四个,各有各的拿手绝活,之前分到冯家那边去的两个就很适合做当地菜,朱秀儿跟冯老三赞不绝口。 冯敏脚下一顿,两手一抱,就听另一个声音道:“陈妈妈是听大爷的话,大爷不发话,谁吃饱了闲的。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你一直在大厨房不知道这位跟大爷的事情,我在四夫人院子里,什么没听说?前头那位大奶奶给大爷买了四个人做妾,人还没走,就被大爷一个不剩送出去了,一家子都想着留大爷在京中为官,再娶个高门贵女,有什么不好?大爷听说,当晚便收拾行李要走。” 再结合府里的传言,她真是对大爷那位心上人好奇的紧,厨房历来便是各种小道消息的聚集传播地,一群人早在后面讨论过冯敏很多次了,不想这一次不巧,给人听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