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不了,老师,我没法再说服自己了。”这段话已经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教堂的老师和同龄人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但这些人却不能理解她。每一次来参加聚会,都像是一种拷问。闭上眼睛祷告时,易书南只能听得到一个声音。你这个骗子。你这个罪人。那是她对自己的拷问,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在那些唱着颂歌的温柔的人之间,易书南一直以来在尽力隐藏这个事实,她并非是一个虔诚的人。从小在主日学里学习圣经故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暗暗不服的声音。她不认为自己是哪个男人的肋骨,也不想侍奉一位和她父亲一样喜怒无常的父神。让她眷恋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个具体的人。当老师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为她祷告,告诉她应当相信时,易书南便选择了相信。为了维系这样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读经祷告做得滴水不漏。在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每日打卡,用一整年的时间将全本圣经精读完成。在家里易书南可以装作听话乖巧,在教堂她也能装得虔诚无比。就算是伪装也没关系,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她需要一个锚点。她幻想过无数次敞露心扉的场景,并且在幻想中给了自己一个好结局。老师与伙伴们包容地抱住她,说这些年都是独自承担真是辛苦你了。“信仰也该与时俱进嘛。”国外好像有类似的案例,同性情侣也能得到教堂的祝福,总是用那样温柔的视角去看着世界的老师,想必也会包容自己吧。可现实如若不残酷,那就不叫现实了。易书南感受到了明显的尴尬气氛。牧师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听完易书南压抑着地诉苦后,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那不是一种名为共情和陪伴的沉默,而是尴尬,尴尬又想要逃离。易书南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她挎上了背包,“不得不要赶回去了。”“啊,是呢,你是很忙的,我知道。”牧师站了起来:“我送你离开吧。”“哦,对了,有一样东西有人托我交给你,我现在给你拿来。”从没有人给易书南打过招呼说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但这时候她已经无暇乱想,只沉浸在擅自期待的破灭后无尽的失望中。“给你。”牧师很快回来,搬来一个不小的盒子。易书南顺手打开盒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簿,还有好几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本子,随手翻开本子,里面一段段的文字写着日期,这是一本日记。她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这是郁九寒小姨的遗物,准确的说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那位女士的遗物在她死去后转交到了本家。易书南曾以“反正你们又没有感情”为理由,从白凛果手中讨要过这些东西,但是被拒绝了。她甚至开除了一些诱人的条件,但白凛果还是不为所动,易书南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执着。就算离世的是白凛果的亲小姨,她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啊。今天却不要任何好处的主动把东西送上来,这又是为了什么。易书南发现自己竟有点看不清这个人。但不管怎样,东西她拿到手了,看了这个郁九寒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不必再那么彷徨。只是……易书南抚摸着那陈旧的日记本,心想要不要先检查一番,如果是不好的结果,那就不要拿给郁九寒看了。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无论是怎样的答案,还是交给郁九寒自己去定夺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盒子,向老师告别后离开了教堂。回家的路上,她想起郁九寒的嘱托,在中街上买了炸胡萝卜丸子。郁九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很喜欢吃炸胡萝卜丸子。易书南以前没尝试过这个,趁着新鲜出炉用牙签扎了一个放进嘴里。油和面做成的东西不可能不吸引人,作为填充物的胡萝卜反而没什么存在感,怪不得她会喜欢。易书南笑了笑,又买了些其它的炸物。觉得那么多油炸食品太腻了,所以还买了些凉菜。她知道郁九寒很喜欢吃街边小摊贩卖的食物,不太干净吧,易书南这样觉得,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作为晚饭的一大堆食物和承载着回忆的日记本一起,沉甸甸的,拿起来都有些费劲。但越接近那座公寓,易书南的步伐就越轻快。那是她的家,真正意义上的家。她终于遇到了即使不用伪装,也会包容她的人。易书南知道自己做过许多错事,她高傲自大惯了,何况本来就是郁九寒先招惹上来的。为了结果的正确,过程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她也曾利用郁九寒,也曾因为自己的软弱伤害过对方,但还是被包容了,即使有着这样多的缺点。郁九寒不把她当做罪人,也不以拯救者的姿态让她偿还恩情。搂着她的腰枕在大腿上的时候,易书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赞歌中所描绘的场景,安卧在青草溪水边,如同一只不必为坎坷担忧的羔羊。好安静呢,今天。易书南步入大楼,看到了电梯门口的向芷。“你回来了?”“哎呀,真巧,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向芷挑了挑眉,“好像把电梯卡落到上次喝酒的地方了,进不了门呢。”“不要把那么隐私的东西乱丢。”易书南已经适应她这副不靠谱的样子,顺手把拿不太了的几兜食物塞到向芷手里:“要跟物业说换新的卡了呢。”“嗯,你买了炸蘑菇和炸里脊呀?”向芷提起兜闻了闻,“还有萝卜丸子,这个味道是中那家店买的吧?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小姐还知道藏在小巷深处的炸货店,这家味道很好哦。”出了电梯来到门口,易书南是带了钥匙的,但她还是按响了门。她期待着从门铃传来的询问,期待着门锁为她打开时咔吧一声的轻响,期待着从打开的门后看到郁九寒。但是等待了好久,她又一次按下了门铃,可还是没有声音。“郁九寒不在家吗?”向芷问。不应该的,郁九寒害怕自己单独出门,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也许在睡午觉吧。”易书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拿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家门的时候她还抱有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是郁九寒午觉睡得太死。但是显然,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门口并没有被强行破入的迹象,屋子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没有发生过打斗。郁九寒是主动离开的。再给她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已经不会回了。“吼?”向芷露出了看好戏的态度,“你们吵架了?”“没有。”易书南平静地说,“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拿了就快点走吧。”“哈哈,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嗯,其实我没有地方去啦。”“给刘助理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其它地方住。”向芷双手一摊:“我很安静的,没必要赶我走吧?咱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她认识的久吧。”易书南不想再回应,沉默地走进房间。坐在床头,她捂住了脸。啊,原来是这种感受吗?认为自己已经被幸福接纳之后,对方却告诉你这都是假的,这一瞬间的错愕,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那时候我背叛了你,你也是如此伤心吗?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额前垂下的碎发,只有那撕扯般的疼痛传到心底时,易书南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理智。她啊,知道郁九寒不喜欢宗教相关的事情,那样自由的从没有被束缚过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听牧师嘴里讲出来的福音。所以她鼓起了勇气,终于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向过去告别。这些早就想说出的话语并不是完全因为郁九寒准备的,但这样的勇气只能是为她产生的。在离家之前她就感受到郁九寒心情不好,还因此为她道歉,郁九寒提出要炸萝卜丸子,她以为这是愿意和好的信号。但郁九寒还是离开了。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的人,还是要离开她了。第95章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郁九寒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因为恐惧,她一直将眼紧紧地闭了起来。白凛果说只是开个玩笑什么的她怎么会信,权当是对方又一次玩弄猎物的手段。但是白凛果翻身躺到了她身边,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郁九寒歪头去看,白凛果的胸腔一起一伏平稳地呼吸,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她们也曾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郁九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对她来说白凛果就像是苹果一样无滋无味的人,就算突然上前示好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就算在还没有那么熟识的阶段共居一室也不觉得别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