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每次一听到她哭,都特别想放下手头的事回去陪她。母亲总是会跟她讲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情大多岑鸣蝉都不记得了,但是母亲讲得多了,她的脑海里也就对这些事都有了印象。妈妈夸她小时候特别聪明,那时候买了手机之后妈妈就立刻把手机号告诉她了,说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岑鸣蝉听了一遍手机号就记住了。岑鸣蝉不记得自己打电话哭鼻子的事,却仍然记得小时候的那个老式座机,是红色的,有个小小的屏幕能显示拨打号码,它承载着小时候她和父母的联系。母亲又说,我们鸣蝉一直就很聪明,学爸爸妈妈的名字一遍就学会了,但是自己的名字却学了好几遍。不过这不怪我们鸣蝉,是我和你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太难写了,那么多笔画,小孩子很难一遍学会的。说到写名字,岑鸣蝉又想起来一件小事。小时候老师总是要求学生放学回家读课文或者背课文,要么是读三遍,要么是背过。在课本上,要写上朗诵的数字或者ldquo背rdquo这个字,之后划一道下划线,负责监督学生朗诵或者背诵课文的家长需要在下划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岑鸣蝉就很喜欢在妈妈面前背课文,她学东西快,背得也快,她在父亲面前背,父亲只会板着脸,听她背完后不耐烦地签个字,但是妈妈不一样。妈妈总会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目光在课本与她脸上巡回,温柔的就像是午夜倒映月色的湖水。等给她检查完,母亲就会拿起笔来,写上自己的名字mdashmdash江晚绢。母亲练得一手好字,字迹清隽。岑鸣蝉很喜欢母亲的字,有时候无聊,她看到母亲留在她书页上的签名时,就会在本子上模仿着母亲的笔迹。日子一长,她写母亲的名字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再后来她偷偷把母亲喊过来,告诉她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然后她现场写出来母亲的名字,欢喜地笑着问:ldquo妈妈,我学得像不像?rdquo母亲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很像,鸣蝉真厉害,但是不许偷偷给自己签字,要好好背课文。岑鸣蝉见母亲误会自己,很是委屈,抽泣着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母亲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我们鸣蝉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是妈妈说错话了。岑鸣蝉学母亲的字更多的是出于对母亲的想念,再后来她越长越大,不再需要父母为她检查背诵,课本上自然也不再会有母亲的签名。岑鸣蝉看着屏幕里背过身去继续忙碌的母亲,忍不住叹气,好想回到小时候啊。镜头一转,又对向了父亲。父亲在阳台浇着花。ldquo妈,我爸开始种花了?rdquo十九岁的自己扬声问道。明明父亲就在她眼前,但是她仍然选择去询问母亲。岑鸣蝉知道答案,这些花,是母亲养的。同一时间,父亲也为她解答了疑惑:ldquo你妈妈养的,非要跟着你赵阿姨学种花,你赵阿姨就送了她几盆,跟她说怎么种。rdquoldquo喔,知道了。rdquo十九岁的自己回答着,语气充满了敷衍,与面对母亲时态度完全不同。岑鸣蝉知道,十九岁的自己并不知道父亲口中的那位赵阿姨是谁,她没继续问,是因为她不愿意跟父亲多话说。父亲严厉惯了,说不上几句就要责备打压她。她不爱听,又不好顶嘴,于是选择离父亲越远越好,能少说就少说。至于那位赵阿姨,是母亲高中的同学,她们念书时候关系特别好,母亲考上大学后也靠着书信联系过,再后来渐渐地联系就断了。再后来岑鸣蝉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反正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去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再次见到了赵阿姨。当初正值年少的两个人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唏嘘岁月无情的同时又不免怀旧,一怀旧,曾经的友情也再度被唤醒。赵阿姨邀请母亲去家里做客,然后母亲看到赵阿姨种的花,觉得这个爱好特别好,于是想着也种花打发时间。这些是她当初大学回到家看到家里阳台忽然多了些花花草草后问母亲时,母亲告诉她的。她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些。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的家,轻声说道:ldquo回房间吧,鸣蝉。rdquo*岑鸣蝉有些不敢相信。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充当很久的人肉手机支架的,结果姐姐却只看了一小会就让她回房间。岑鸣蝉很听话地回到卧室,把镜头调成后摄像头,她看着屏幕里面的姐姐,轻声问道:ldquo不再多看一会吗?rdquo姐姐嗯了一声:ldquo能看一眼就很幸福了。谢谢你,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们两个了。rdquo能看一眼就很幸福。岑鸣蝉不知道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她听得心头泛酸。她想安慰些什么,但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文字太苍白无力,完全无法抚慰丧母之痛。无可奈何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ldquo姐姐,以后你要是想见他们,就跟我讲,我给你打视频,让你看看他们。rdquo岑鸣蝉觉得这已经是自己在这方面唯一能做的事了,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简直就是个天才。她惊喜说道:ldquo姐姐,我有了个主意。rdquoldquo等今晚我给你打电话,然后我跟妈妈撒娇说要她陪我,我想听她给我讲故事。rdquoldquo这样她就可以给你讲故事了。rdquoldquo怎么样?rdquo尾音上扬。*屏幕里,十九岁的自己是那样天真烂漫,她的眼眸闪亮,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骄傲,邀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只在摇尾巴的小狐狸,或者说是小狗。她浑然忘了前几天她还在说着恨自己这种话,这一会,她又在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圆满一些了。也或许,这就是自己喜欢她的原因吧,像一株盛情绽放的向阳花,鲜活、灿烂、永不凋谢。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小太阳,温暖明亮,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世界驱散着黑暗。十九岁的自己的提议让岑鸣蝉很心动,然而她又在迟疑。这一切都像是她发烧后出现的幻觉,或者说是她做的一场美梦。十九岁的岑鸣蝉竟然还会理会自己,而我也通过她再次见到了爸爸妈妈,她甚至想通过这个方法让我再次听到母亲为我讲故事。这一定是梦吧。岑鸣蝉做过很多梦,有些是噩梦,她被坏人追逐,或者是她在追逐着母亲,每次她要逃脱或者她要追上的时候,她就会从梦里醒来。美梦也是这样,每次她的愿望即将实现,她就会从梦里醒来。她害怕她答应之后,这场梦就醒来了。见她不说话,十九岁的自己开始迟疑不定,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内疚占领:ldquo姐姐,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rdquoldquo没有。rdquo岑鸣蝉笑得有些勉强,ldquo我怕这是在做梦。rdquoldquo这不是梦。rdquo十九岁的自己眨了眨眼,ldquo相信我。我可以先给你讲故事,让你睡觉。等晚上的时候,再让妈妈来给你讲。rdquo岑鸣蝉依旧在发烧,她浑身没什么力气,声音也有些虚弱:ldquo谢谢你,鸣蝉。rdquo*岑鸣蝉很久没有听母亲讲故事了。母亲在讲那些花的由来,讲到了赵阿姨,讲到了她的高中生活,讲她的英语老师发音不标准,讲她高中同学被老师点名起来背字母表,背的却是拼音版的啊波词德。她又讲那时候班里其实就流行看小说了,不过那时候都是在看琼瑶等人的书,不像现在这样,用手机就能看,她讲到当初班里有人暗恋她,偷偷在她的书包里塞了块新的橡皮,但是她至今不知道是谁放的。她讲了很多很多。里面有些故事,岑鸣蝉早就听过了,但是再听一遍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很幸福很安稳。手机里传来的母亲声音,让她忍不住偷偷流泪,她把自己的麦按了静音,生怕自己这边的声音让母亲听到。母亲仍然在讲着,十九岁的自己偶尔给些回应,而她逐渐沉沉睡去。* :岑鸣蝉在装睡。母亲蹑手蹑脚地离去后,岑鸣蝉等了一小会,压低声唤了声姐姐,并没有人回应。过了一会她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姐姐肯定是睡着了。岑鸣蝉枕着枕头,看着手机里正在通话的语音,她轻声说道:ldquo就算你是我,我也爱你。rdquo哪里有人能跟自己生一辈子的气呢?一想到她过得那样苦,岑鸣蝉就恨不起来了,更想去弥补她心头的遗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