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三日,青岩镇的石板路上铺满金箔似的银杏叶。陆九渊的茶摊刚支起,便见十数匹骆驼踉跄着撞进镇子,商队众人面色青白,衣袍上的蜀锦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那是被尸气浸染的颜色。 “先生救命!”商队老板陈富海扑通跪地,腰间玉佩刻着“春夏皆吉庆”的卦文,却掩不住袖口渗出的尸臭味,“半月前还一路顺遂,怎的入秋后,弟兄们陆续高烧不退,梦见枯骨拽脚……” 陆九渊的铜铃突然发出破音,茶雾掠过蜀锦时竟凝成黑雾。他捏起一片茶叶放入陈富海的茶盏,沸水冲下,茶渣瞬间聚成“毒雾缠枝”之象,枝桠间缠着半条褪色的裤脚——正是十年前鹰嘴崖山火中失踪的脚夫装束。 “你们走的不是商道,是尸山。”陆九渊的指尖划过蜀锦上的暗纹,“十年前那场山火,你们为抄近路,从埋着百具脚夫骸骨的乱葬岗经过,对么?”他望向陈富海骤然煞白的脸,“那些被你们抛弃的弟兄,此刻正缠着蜀锦喊冤。” 当夜,残月如钩,商队的驼铃声在义庄外消失。陆九渊让沈青禾在四角燃起“艾草茶”熏香,柳如是换上素白戏服,袖中藏着用往生咒浸过的丝帕。当第一缕茶香渗入枯井,井底突然浮出无数青灰色的掌印,每道掌纹都缠着蜀锦的丝线。 “出来吧。”陆九渊将青铜茶盘按在井沿,茶汤化作锁链垂入井底,“十年前你替陈老板顶下滚落的山石,他却将你的尸身弃在乱葬岗,用你的血染红了蜀锦。”他的声音混着艾草的苦香,“今夜不讨命,只讨一个道歉。” 井中传来呜咽,雾气凝聚成半透明的男子身影,脚腕处还缠着十年前的破布,正是柳如是戏本里常唱的“枯骨客”。但当他看见柳如是腕间的山茶籽手链,眼中突然泛起微光——那是十年前,戏班路过时,她曾为濒死的他唱过《往生调》。 “柳姑娘,唱吧。”陆九渊轻声道,“他记得你的嗓音,记得你袖口的茶香。” 柳如是的水袖在月光下展开,戏腔混着艾草茶雾升起:“一愿魂归山,二愿债清还,三愿来生……”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因为看见男子眼中倒映的,是十年前自己蹲在山火废墟,用丝帕替他擦血的模样。 陈富海突然跪地,从怀中掏出半块带血的玉佩——正是当年脚夫拼死护下的、陈富海的传家宝。“老周,我对不起你……”他的泪滴在蜀锦上,竟让青灰的纹路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用血写的“活下去”三字。 疫鬼老周的身影开始透明,却在消散前望向柳如是:“姑娘的戏,比孟婆汤还暖。”他抬手,指尖落下的泪竟化作茶露,滴在陆九渊的茶盘上,凝成“信阴笑”卦象的最后一笔——那是怨气消散后,天地间的清宁。 沈青禾的剑穗突然轻颤,她看见义庄的枯树上,十年前的山火痕迹正被茶香抚平。陆九渊趁机将老周的茶露融入商队的蜀锦,那些被尸气浸染的纹路,竟变成了山茶与茶枝的图案,正是柳如是戏服上的绣纹。 “明日让弟兄们喝了这‘驱疫茶’。”陆九渊将茶包递给陈富海,“蜀锦虽经尸山,却也染了往生戏的善念——就像老周用命护你,你要用余生替他活。” 黎明前,柳如是独自站在义庄前,腕间手链突然发出微光。她想起老周消散时的眼神,竟与九世前在茶神殿见过的、替月神挡劫的剑灵相似。“原来,往生戏的丝线,早就在轮回里织就了重逢。”她轻声道,指尖划过手链上的山茶籽,“陆九渊的茶香,从来都在渡有缘人。” 秋风掠过茶摊,将《往生调》的尾音送向远方。陆九渊望着蜀锦上新生的茶纹,忽然想起李白的“幽兰露,如啼眼”——而老周的泪,却在茶香中凝成了护佑商队的清露。他知道,当陈富海的商队重新踏上征途时,那些被尸气浸染的蜀锦,终将在茶香与戏腔中,成为渡魂的经幡,而非索命的咒符。 义庄的枯井里,最后一丝尸气化作茶雾升起,在空中聚成老周微笑的模样。陆九渊忽然笑了,他知道,这便是红尘劫中最动人的救赎——用一碗茶香,换得怨魂释然;用一曲戏腔,织就轮回里的温柔。而他的茶摊,永远会为每个困在执念中的灵魂,留一盏驱寒的热茶,等一场迟到的、却永不缺席的歉意。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