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刻,暴雨捶打清水茶寮的青瓦,如万马踏过铁观音茶园。柳如是伏在西厢房案前,狼毫在宣纸上悬而未落,砚中墨汁竟浮着细小金鳞——那是她方才偷取陆观海晾青架上的茶毫研磨所致。账册摊开在旁,页脚处“柳如是”三字已初具雏形,却被她匆匆涂改成“柳春生”,墨痕里藏着未及收笔的龙尾纹。 “柳先生好兴致,雨夜对账?”陆观海的声音自梁上落下,惊得她笔尖在纸上划出长痕,却恰好连成半只龙爪。抬眼只见他倚着横梁,青衫滴水成线,每滴水珠都映着她方才作画的场景:狼毫在砚中搅出漩涡,墨汁化作赤须龙虚影,龙目正盯着她腕间的玉簪。 “陆、陆先生说笑了……”她慌忙合上账册,却见陆观海指尖轻弹,账册自动翻开,露出她昨夜偷画的《龙纹茶盏图》——盏沿云雷纹与他今日包揉茶珠时的轨迹分毫不差。更骇人的是,画中茶盏竟在雨水浸透的宣纸上微微发烫,盏内茶汤隐隐显化出三百年前的海战:赤须龙踏浪斩蛟,她立于船头,手中捧着的正是这只未完成的茶盏。 “柳姑娘可知,”陆观海踏水而下,靴底未沾分毫水迹,“你祖父当年在泉州烧制的第一窑白瓷,正是照着我腕间鳞纹做的模子?”他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砚中墨汁,金鳞应声飞起,在雨幕中聚成字:“前世你为我画盏,今生我为你护笔。” 话音未落,茶寮外传来木轮碾过石子的巨响。十八辆漆着恶蛟纹的牛车撞破竹篱,车斗里装满带血的茶青——正是毒龙尊者联合茶霸抢收的西坪毛茶。为首茶霸手持鎏金茶刀,刀刃上刻着“血祭南洋”四字,却在看见廊下晾着的“紧结观音”时,瞳孔骤缩如被针刺。 “交出锅方和茶种,饶你们不死!”茶霸挥刀劈向晾青架,刀风所过之处,茶青竟如活物般蜷缩。柳如是见状,狼毫突然脱手飞出,笔尖蘸着她方才混了茶毫的墨汁,在空中划出个“护”字——墨字遇雨即涨,化作丈高墨龙,龙爪直接扣住茶刀,刀刃上的恶蛟纹应声崩裂。 陆观海轻笑,袖中甩出半片龙鳞。鳞片刻着的六字真言与“紧结观音”茶珠共鸣,茶寮四周突然升起由茶香凝成的琉璃墙,将牛车困在中央。茶霸们惊恐地发现,车斗里的毛茶正在他们掌心融化,露出里面裹着的毒蝎——正是这些年他们用来威胁茶农的“牵魂蛊”。 “柳姑娘可还记得,”陆观海转身望向仍在颤抖的柳如是,“三百年前你在刺桐港画舫上,曾为我题过一句‘墨染龙鳞三分骨,茶煮乾坤一味空’?”她猛然抬头,想起幼时在祖父书房见过的残卷,上面的墨迹与陆观海此刻指尖的金芒,竟出自同一种笔法。 暴雨忽然转急,琉璃墙外的茶霸们开始惨叫——他们身上的恶蛟刺青正在融化,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刺桐花印记,那是每个安溪茶商刻在血脉里的图腾。柳如是趁机翻开账册,在空白处速写下今日所见:墨龙盘柱,茶香化墙,陆观海踏在碎瓷片上的身影,竟与残卷中“茶神渡海图”的衣袂走向完全一致。 “包揉工艺的关键,不在手,在心。”陆观海忽然抓起她的手,将狼毫塞进她掌心,“当年你能画活龙鳞,如今便能画活茶香。”话音未落,她腕间玉簪突然发出清鸣,狼毫笔尖竟长出细小茶枝,在宣纸上画出的每笔,都带着新茶抽芽的脆响。 是夜,雨幕中的清水茶寮亮如白昼。柳如是伏在案前,笔下的《茶船破雾图》即将收尾:船头立着的茶神,衣纹由六字真言组成,船尾跟着的,正是今日她用墨龙救下的十八车毛茶。而陆观海正在揉茶坊内,将最后一批“紧结观音”茶珠浸入她的墨汁——墨中含着的龙鳞粉与茶毫,正赋予这些茶珠穿越重洋的力量。 远处南洋海域,毒龙尊者望着手中突然碎裂的恶蛟玉扳指,忽然听见深海传来龙吟。他掌心的血咒在暴雨中显形,竟化作“紧结观音”四字,每个字都由万千茶珠组成,正顺着洋流,向他的血帆大船逼近。而在泉州城的柳家大宅,逼婚的花轿突然被刺桐花缠住,轿夫们看见轿顶浮现出龙纹茶盏,盏中茶汤正映着清水茶寮的灯火,如星子落海,永不熄灭。 柳如是搁笔时,发现宣纸上的墨龙竟已褪去半分虚幻,龙目中倒映着她的面容——不再是账房先生的瓜皮帽,而是簪着玉簪、袖口绣着茶纹的才女。窗外,陆观海正站在老枞树下,掌心托着她前世未完成的龙纹茶盏,盏中茶汤映着两人重叠的身影,恍若隔世,却又在茶香里,清晰得如同掌心的纹路。 暴雨渐歇时,茶寮外墙突然浮现出金色茶诗,正是柳如是今夜未敢落款的句子:“墨海翻波龙起处,茶心渡尽劫灰时。”字迹未干,便被晨露润入墙中,却在每个路过的茶农眼中,映出了即将破晓的、属于西坪镇的天光。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