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花燃遍港口的清晨,红瓣落进茶船积水,竟似赤须龙鳞片坠海。柳如是握着狼毫的手悬在账本上方,笔尖滴下的墨汁在“进项”二字上晕开,渐渐显形为龙首轮廓——正是三百年前她未完成的那只龙纹茶盏上的纹样。账册边角,“柳春生”三个字已被她反复描红,却掩不住“生”字收笔处那抹龙尾般的勾。 “柳先生这账,算的是茶钱,还是前缘?”陆观海的声音自桅顶传来,他倚着“清水茶寮”的运茶帆船,青衫被海风吹成鼓胀的云帆,袖口露出的鳞纹正与船头铁锚上的锈迹重合。柳如是惊觉砚中墨汁不知何时浮起金鳞,每片都映着她昨夜偷画的《渡海图》:赤须龙爪托茶盏,盏中茶汤倒映着泉州城的万家灯火。 她尚未答话,港口深处突然传来铜锣爆响。十二名戴青铜面具的“南洋茶商”闯入茶市,腰间革囊绣着扭曲的恶蛟,却在经过“紧结观音”茶摊时,面具缝隙渗出黑血——那是毒龙尊者豢养的“蚀骨蛊”,遇六字真言便要反噬。 “陆观海!”为首者扯下面具,露出额间刻着的“血祭”符文,“你坏了南洋的规矩,今日便用这双手来赔!”话音未落,十二道茶刀破空而来,刀刃上凝结的尸油竟化作恶蛟虚影,直扑晾着“紧结观音”的竹架。 柳如是指尖一颤,狼毫突然饱蘸她偷藏的“空明茶毫墨”——那是用陆观海晾青架上的金粉茶毫研磨而成。笔尖在账本空白处疾走,“护”字未竟已化作墨龙腾空,龙身缠绕着六字真言,鳞片间闪烁的正是她腕间玉簪的碎光。 “当年你在画舫上为我调墨,”陆观海踏帆而下,掌心托着半片龙鳞,“说过‘墨分五色,茶辨七香,唯本心不可绘’。”他将龙鳞按在竹架上,瞬间千片茶珠飞起,在墨龙周身结成莲花阵,每粒茶珠都映着刺桐港百年前的盛景:沈家茶商以茶换香,波斯商人以画易盏,而她立于船头,笔下龙纹正与今日墨龙分毫不差。 茶刀劈入阵中的刹那,墨龙突然昂首嘶鸣。柳如是腕间玉簪应声而碎,化作万千金箔融入墨色,墨龙竟在金光中褪去虚幻,龙爪上赫然戴着她前世烧制的龙纹茶盏——盏沿云雷纹与陆观海此刻包揉茶珠的轨迹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她忽然轻笑,狼毫在空气中划出完整的龙纹,“当年我未画完的龙首,今日要用茶香来补。”墨龙应声扑向恶蛟虚影,每片鳞甲都渗着铁观音的兰花香,所过之处,茶刀崩裂,南洋茶商面具下的脸纷纷浮现出前世身份:正是三百年前被赤须龙斩落的恶蛟鳞甲所化。 陆观海趁机甩出“紧结观音”茶珠,茶珠落入港口积水,竟在海面拼出“空”字大阵。海水沸腾着托起茶船,船上“紧结观音”的茶箱自动开箱,茶香化作桥梁,将被困在南洋的沈家茶商魂魄一一渡回。柳如是看见,那些魂魄手中捧着的,正是她前世未完成的茶盏残片。 “柳姑娘可还记得,”陆观海忽然握住她握笔的手,在虚空画出六字真言,“你祖父临终前烧了所有龙纹瓷,独留这枚玉簪——”他指尖掠过她掌心的墨渍,那里不知何时已浮现出与他相同的鳞纹,“因为他知道,总有一日,你的笔会让茶香重新漫过南洋。” 是夜,刺桐港的天后宫亮起万盏茶灯。柳如是坐在船头,狼毫在宣纸上奔走,这次不再掩饰:赤须龙踏浪而行,龙爪捧着的茶盏上,她的落款“柳如是”三字龙飞凤舞,旁边小楷题着三百年前未敢写的诗句:“墨染龙鳞惊海怪,茶烹月色照归人”。 远处海面,毒龙尊者的血帆大船突然传来巨响。他望着舱中突然长满青苔的“紧结观音”仿制品,发现每粒茶珠都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不是他埋下的恶蛟鳞片,而是柳如是画的墨龙剪影,龙目中倒映着清水茶寮的灯火,像千万颗永不熄灭的星子。 柳如是搁笔时,发现自己的瓜皮帽不知何时已换成玉簪,袖口的账房先生青布,竟在茶香中渐渐显出刺桐花暗纹。陆观海站在船尾,望着她笔下逐渐活过来的墨龙,忽然低吟李白的《行路难》变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茶帆济沧海”,话音未落,海面突然升起七彩茶雾,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天后宫的飞檐上,恍若茶神与画仙,在人间的烟火里,重续三百年前的茶墨之缘。 港口的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柳如是忽然看见,自己画中的赤须龙竟转过龙首,龙目望向她腕间新生的鳞纹——那是方才挥毫时,陆观海渡给她的、属于茶神的护佑。而远处的清水茶寮,沈青禾正对着新制的“紧结观音”茶单落泪,茶单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幅小楷:“茶路难,难在人心;人心悟,悟在茶间”,落款处,是半片若隐若现的龙鳞。喜欢商海惊龙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商海惊龙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