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枝在喉头嗯了一声。天刚亮,工地便忙得不可开交。景明勾手叫了一声楼上的人:“秦远枝,你下来一趟!”秦远枝探头看了一眼,将背上的负担卸掉,紧随下了楼,然后站在对方面前问:“有事吗?老板。”景明简洁明了,“哦,我姐最近不是新开了一个酒吧嘛,就前两天来找我那个。嗯…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去她那里试试,当然啊,我也不是赶你走啊,不过她那里活轻松,工资也不少。”,他帮秦远枝拍了拍肩头上的白灰,“跟你说呢,也是我姐的意思,最近你考虑考虑。”“如果你乐意继续留下来在我这儿也没问题,但去不去你近期都给我一个答复。”“老板,我继续在这里干吧,谢谢你的好意。”秦远枝想都没想提了拒绝,景明根本没接住。他以为对方怎么也得思来想去个几天,哪成想这人拒绝得这么痛快。看来她老姐心里的小九九要就此泡汤了。景明挑眉说:“你不缺钱嘛?工资高也不去?”秦远枝淡淡的笑:“在你这儿挺好的,叔叔婶婶人都挺好的,我很知足了。”既然她明确拒绝,景明也就没再继续下去。因为一场春雨席卷,下午工地比平常早收工了半个小时。秦远枝立在屋檐下有些无措,她根本没料想到今天会突如其来一场雨。“为什么要拒绝我的邀请?”一个女人撑伞立在她的旁边,秦远枝对这声音半生不熟,扭头才看清是景烟。她不知道对方是多久来的工地,只记得自己埋头压背上上下下好多趟,次数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了。秦远枝放下头顶欲要举起飞奔进灰雨中的半张瓦楞纸,“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谢谢景小姐的好意。”景烟眼睛根本没看她,盯着挂于屋檐下形成水帘的雨,她撑伞的手微微靠近了些,“伞你拿着用吧——”这句话跟着秦远枝一起穿/插雨里,那人依旧顶着那半块瓦楞纸,随之而来的是雨拍打万物夹杂一句含糊不清的“谢谢”传来景烟的耳边。来不及换衣服,秦远枝便迫不及待去找了庄梦蝶。她到舞蹈室的时候,整个教室的学员已经走了。这个无人的时候,庄梦蝶才敢将自己的舞裙穿在身上。秦远枝没去打扰她,在舞蹈室门口静静的望着这一幕。那根没有皮肤的自然纹理,肌群带动的矫健的义肢与残肢断面人为的接合在一起,死板丑陋,和裙边的褶皱由为不搭。这些无疑不在提醒庄梦蝶那段悲痛的往事,义肢的沉重,践踏掉存在她身上每一个带有自尊的细胞。全身基乎湿透,秦远枝的发丝划过水珠滴在额角,如汗一般划过下颚融浸进衬衣,最后跟着衣角淌向地面。地板一次又一次传来重击的声音。一次接着一次,因为想做复杂舞蹈动作的庄梦蝶被现实差点打趴下。秦远枝背靠墙体,心疼余光扫过室内那人次次的跌倒,每一次她都想走过去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去拉她一把,她就想不顾一切的跪在地上,然后轻轻的将她揽进怀里,就那么的告诉她——没关系的。秦远枝站在墙角发了一条短信给庄梦蝶,告诉她自己待会儿还有十分钟就能见到她了。那人从地上再次艰难的撑起身子,双眼通红站着看了镜子里的自己许久,而后在秦远枝见到自己之前将舞裙换了。她喜欢她。可她也不愿对方看见,自己这副孱弱无用的躯体继续妄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秦远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眼尾有些红,庄梦蝶没看出什么,只以为她是被雨淋了才这副样子。她带着秦远枝去了更衣室,拿了自己的外套给她。仅仅几天过去,秦远枝的背上又多了不少伤口,这人麻利的将搭在臂弯上的衣服撑开穿上,可她已经看见了。许是刚刚摔得疼了,又无处诉说,秦远枝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庄梦蝶在身后搂住了她。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感受着对方体肤反馈而来的温热。虽然秦远枝淋过雨,但哪怕她皮肤上一点点微小的热意也能慰藉两个人彼此的心。秦远枝唇角含住笑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怔了一下,可自己也确实舍不得庄梦蝶身上那股自带的栀子花的味道。到了家,庄梦蝶冲了感冒药,秦远枝大口喝了下去,身体也因此暖和了好多。林红知道了,也轻微责备了几句,随之而来的是实切的关心。秦远枝在她眼中不过跟庄梦蝶一样,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她希望这两个孩子就这么好好的做一辈子朋友,哪怕是以后彼此嫁人了有家庭了,也不会因分开断了联系。喝了药,秦远枝洗了个澡,留了下来。这一晚,她在庄梦蝶身侧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秦远枝五点起床,和同样失眠早起的林红打了照面,林红给她塞了一小袋的早餐,自己便匆忙出门了。工地上工时间很早,这边距离太远,她不得比在那边的起来的时间还要提早一些。在路上解决了林红给的早餐,秦远枝到了工地已经是早上六点左右。日光爬满远处的云,正眼瞧去还有些夺眼。秦远枝刚抬脚进去,一路遇见的工友的眼色在她身上乱瞟,这样的目光她从头至尾还未遇见过,心头不免感觉到一阵不安。等到她走近,工地上颜色不一的安全帽堆在一起,所有人都堵在一面墙边。老黎叫了她一声:“远枝!”秦远枝都觉得是不是他的声音有魔力,他这一喊,所有围在一起的人纷纷散开,让出一道口子来。墙上面贴了满墙的两个女人的亲吻照,其中的一个主角就是他们眼前的秦远枝。老黎一脸苦不堪言,指着照片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秦远枝:“这这这…这不能,是你吧?远枝?”秦远枝走近了些,看清了照片上的另一个女人,是她所爱的庄梦蝶,那晚在街头的路灯下,不曾想两人亲密的照片被别人拍下来了。所有人都伸头一脸八卦且眸子又带些疏离感的望着她,秦远枝垂下眸,片刻后,说:“是我。”“同…同性恋?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同性恋?”不知道人堆里哪儿冒出来的声音,秦远枝也根本无心再去管到底是谁说的。景明来得晚,但也一眼就明白了情况,几把扯下墙上的那些照片,声音带着火气:“监工!监工哪儿去了?”人群里有个红帽子应答。“什么破广告都能往我们工地上贴,你是做什么的?”秦远枝无心辩解,也不想理身后的吵闹。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只是喜欢一个跟她们毫无瓜葛的女人,她们的那副眼神就像是看见瘟神一般,如同那年自己无亲流浪,人人轻蔑视线下永远无法翻身的潮臭垃圾。景明解散开工人,从身后跑来。“你打算怎么做?秦远枝?”秦远枝埋头错愕,没应。她就这么像是被打断了脊骨一般,弯着腰失魂落魄的往前走,景明叫她都没什么反应。景明在她背后喊:“如果后悔了,就去找我姐。”“…”这种照片被有心之人贴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秦远枝同时间想到了庄梦蝶,她无依无靠没事,经过上次萍水的那一遭,她做不到无视别人对庄梦蝶的看法。秦远枝刚走进巷子,巷里的左邻右舍看见她像是见着鬼一样,她呼吸一滞,继续大步流星最后换做跑的。她急迫喘着粗气,然后脚步一顿,立在那扇昨夜还留宿过的绿门外,尽量可能去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她准备敲门的那一瞬间,门内传出剧烈的争吵声来。“庄梦蝶!来!你当着你爸的灵位,你敢不敢亲口和他说,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红愤怒又悲哀的声音,秦远枝捕捉得真切,她又将悬空的那只手垂了下去,跟着一起的还有那双发红的眸子。“我喜欢她!跟我爸有什么关系?我就算站在这里和他说一万遍!难道我爸就能马上活过来吗!”庄梦蝶字字诛心。林红气极了眼,给了她一巴掌:“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难道要因为一段不正常的关系,被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吗!”响彻整个屋内的巴掌声,秦远枝抬头红眼的看着面前这道门,她与庄梦蝶不过一门之隔,可这扇门似乎让她们隔了很多。也让庄梦蝶背负了太多。“喜欢是我自己的事!难道我除了这件事!我这条腿断了的时候闲言碎语还少吗!”庄梦蝶双眼猩红的望着林红,眼里起了雾,她快要看不清自己的母亲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左邻右舍…都说我是害人精!害死了自己的学生的时候,你又何曾为我辩解过一句!你一心为的——”她心一横将更戳心窝的话说了出来:“不过是想找个不嫌弃我残疾的男人帮你接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