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患得患失。这句话抽象又宽泛,但姜初听懂了。她沉默一阵,忽然笑起来了,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高兴。一炷香后,她耸动的肩膀终于停下来,抬手拭了拭略微湿润的眼尾。“阿虞……”她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恨我么?”姜虞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棵树。须臾,她说:“从来没恨过。况且——”她顿了一下,补充说:“况且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姜初在嘴里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炒了一遍。姜虞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行礼告别。行至殿门边,她滞了滞,终究没有回头。她听见身后传来喃喃叹息:“过去了好啊,过去了好……”……沈知书在宫门外候着,莫名有些焦躁。很快,她便知晓焦躁的来源是什么了——姜虞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正月十六选亲,将军要来么?”沈知书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选亲?你选我选?”“自然是我,皇上已下旨正月十六选驸马。”姜虞微微挑起了半边细眉,“将军怎的如此惊讶?我过了生辰便是二十二,实属大龄,姜初她操心些也是理所应当。”非常合理而无法反驳的理由。 :……自己不成家,姜虞总得有人照应。此前的“我只愿与将军成亲”什么的果然是开一开玩笑。亏的自己险些当了真。好在从始至终都没奢求过,于是也不会太过失望。沈知书垂眸瞥了一眼姜虞,笑着摇摇头,沉声说:“不去了。”“嗯?”姜虞似乎有些意外,“为何不来?将军若是不想与我成亲,来帮我掌掌眼也好。”沈知书只道:“到时再说。”她自认意志力不坚定,也不是什么包容万象之人。前世能从头忍到尾,只因姜虞身边再没出现过旁人。而现在……倘或她去现场,约莫只会有两种结果——其一,她亲自上阵。其二,嫉妒到发狂,把现场砸了。第93章 被关在了茅房里听闻姜虞要选驸马,临近正月十六的这几天里,长公主府简直门庭若市。有太多人递拜帖想与长公主一叙,姜虞看着接了几个,其中便包括闻侍郎的。沈知书彼时正在凉亭内喝茶,沸腾着的山泉从茶炉里涌出汩汩清雾。这茶还没品出什么滋味,兰苕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了。“闻侍郎来啦!”她说,“殿下将她亲迎进去,这会儿正在殿内坐着聊天呢!”沈知书眼皮轻飘飘掀了一下,没什么其余的反应,只说:“知晓了。”兰苕急得很:“将军便不打算前去看一看么?倘或闻侍郎真入了殿下的眼……”“入便入了。”沈知书道,“左右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与殿下相伴,来个可心人照料殿下的饮食起居,百利无一害。”兰苕嘟囔了一句“将军倒是看得开”,蹬蹬蹬跑走了,片刻后端了个汉白玉手炉回来。“?”沈知书有些莫名,“我要这个做甚?”“殿下为将军备下的,知晓将军冬日里易生冻疮。”兰苕煞有介事地说,“二来……怕将军故作坚强,实则内心冰凉,可以用它暖暖。”沈知书:……沈知书嘴上说着“不必”,手上到底还是将它揣了起来,一转头,便见兰苕的神色复杂,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小姑娘的表情难以形容,硬要描述的话,大概是,三分同情,三分哀其不幸,三分怒其不争,外加一分“果然如此,被我猜中了吧”的兴奋。沈知书:……沈知书懒得猜兰苕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沉思一会儿,忽然问:“今儿是十四?”“是。”兰苕道,“明儿元宵,殿下往年是要入宫参加家宴的,今年不知去不去。将军呢?将军怎么过?”“去沈宅跟我娘亲与姨娘们吃一顿。”沈知书叹了口气,“嗐,这一段时间最是清闲,且享受享受,多与我娘亲们腻歪一阵。大约年后又要忙起来了,闻得南蛮那头有些不安生,不知是否要我去走一趟。”兰苕扁扁嘴,有些不舍似的说:“将军若是去了,我定会想念将军的。”“你是想念我的人还是想念我的赏?”沈知书笑道,“那我接下来这段时日一个子儿也不赏你们,你大约便不会如此想念我了。”“别呀将军。”兰苕的嗓音变得黏黏糊糊的,嘿嘿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将军不予我们那么多赏钱,我们也是极其爱戴将军的。一则将军平战士定四方,是南安国大恩人,二则自从将军来了,殿下着实开心了不少,虽然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吧,但熟悉殿下之人都看得出她很高兴。殿下一高兴,出手便较先时更为大方,我这个月从殿下手中得了两根金钗三根银钗四根玉钏五吊钱……”沈知书:……所以你就是喜欢赏钱!-今年的元宵节,沈知书确实是同沈寒潭及何夫人一齐过的,只不过没在沈宅,而是进了宫。皇上兴致大起,效仿宫外元宵灯会,命人在御花园里也摆起了小摊小贩与五光十色的灯笼,并邀灯笼王进宫表演,宴请文武百官一同热闹热闹,官员们自愿参与。沈知书本不欲去,却听说姜虞已纵身前往,二则沈寒潭铁了心要去捧场,自己实在拗不过。皇上特命今晚入宫的官员只需穿常服,不必拘礼,于是沈知书也没怎么打扮,随意套了身衣裳,便与两位娘亲们一同上了马车。抵达宫内时,晌午刚过,天色尚早。宫外已然热闹起来了,宫内也不遑多让——长乐街的小摊小贩俱占好了位置,来往游人络绎不绝;御花园早有宫人扮成商贩,捣鼓着各类铺子,又有内侍匆匆忙忙给御花园的青松翠柏挂上彩灯。沈知书跟在沈寒潭屁股后头,先是听着娘亲与各路官员寒暄,继而又有叫得上名儿叫不上名儿的文官武上前来同自己搭讪。闻侍郎赫然在列。沈知书眨眨眼,听得闻侍郎问:“将军今儿倒没与淮安殿下一同过来。”“嗯。”沈知书随口应着,笑道,“我跟着沈尚书前来的,闻得殿下已然入了宫,现如今不知在哪儿歇息。闻大人今儿来得倒早,不知是同谁一块儿来的?”“我么?我一人前来的。”闻侍郎说,“将军也是知晓的,我尚未娶妻,加之娘亲们不愿入宫,我便孤身来了。本想邀淮安殿下一同前往,长公主府上人却回说,殿下一早便出了府。”沈知书挑眉道:“闻大人近来倒是同淮安殿下走得近。”“再近也近不过将军,不过将军与殿下——”闻侍郎脸上笑着,眉眼却有些沉,“不瞒将军说,明儿长公主府选亲,我势在必得。听闻将军要十个孩子,而且自己不生,想来殿下的身子应当承受不住……”沈知书漫不经心地“啊”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其余的情绪,淡声说:“倒不劳侍郎操心这些,我对殿下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我便先恭祝侍郎得偿所愿。我这儿尚有些事,便不与侍郎多聊了,失陪一会儿,侍郎见谅。”闻侍郎忙道:“将军请自便。万望将军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美言个屁,不说坏话就已经够意思了。沈知书笑笑不答,同她二位娘亲说了声“内急,去方便一下”,拨开人群,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茅厕。谁知宫人七歪八拐,走了极远,却始终未停下脚。沈知书有些诧异:“这附近竟无茅厕么?”宫人微微俯身,恭恭敬敬回道:“将军莫急,快到了。”确实快到了。又走了没一炷香,宫人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脚,往里一伸手:“将军请进,茅厕在右侧偏殿的旁边。”沈知书客客气气道了声谢,正欲往里迈步,忽闻宫人又说了一句:“淮安殿下也在院内。”沈知书:……?沈知书不禁出声:“敢情御花园方圆一里都无茅厕,仅有的茅厕偏在淮安殿下所处的院里?”宫人腼腆地笑道:“是淮安殿下嘱咐的,说将军若是说内急,大约也并非真的内急,应是想静一静,便带将军去见她。”“你们便如此听淮安殿下的话?”宫人恭恭敬敬道:“当时陛下同殿下在一块儿,命我们遵从淮安殿下的指令。”沈知书:……沈知书道“好好好”,一脚迈入院内。院中无人值守,姜虞的贴身侍子也不知去了何处。红梨缩着脑袋跟在沈知书后头,用气声问:“主子,这会儿太安静了……不会有诈吧。”“应当没有。”沈知书蹙眉道,“这儿气息很平,不像有杀意。只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