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还是去揉她的后脑,“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别人帮不了的,就算你们是亲人,你也帮不了他。”“你也不是没有管过他,你每个月都会给他寄生活费过去,手术过后每隔几天也会打电话,你不是你说的从没管过他。”“不要这样说你自己。”唐逸枫回抱住舒望,抱得很紧,那些淋湿的睫毛扫在舒望脖颈上,也刺在她心上。“我去看了他的账户,我这些年给他转钱的那张卡,他一分都没有动。”“我赚钱了呀,我赚了很多钱了,我应该让他每年都去体检的,这样是不是就能早发现了……”就像舒望的家人长辈就是,每年都会去做全身检查,早点排查出问题,就能尽早干预,可她之前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让唐观山去做体检呢?她明明赚到了钱,可她都用来干什么了呢,吃吃喝喝?出去旅游?买些无用的玩具摆件?有种突如其来的愧疚感,像藤蔓一样攀爬勒紧她的肺腑,舒望不断安抚她,亲吻她的眼睛,说着这不是她的错,可那些话飞在耳朵外一句都进不去。她不知道唐观山是什么时候把这包糖放在她抽屉里的,是两年前?三年前?还是在她发火离家的那个暑假?那年暑假,她被舒望的爱情浪潮拍打得晕头转向,在北城暴烈炙热的阳光下享受爱与新生,那时她没想过该和她爸怎样相处下去,或许后来也不想去想。这一场病症延缓七年才发作,让她在此刻才突然发觉自己的残忍和懦弱,她二十多岁的灿烂人生可以在北城从头来过,却把唐观山永远独自留在这间逼仄狭小的破旧屋子里。客厅空调修好了,可她再也没有在夏天回过家。这包糖过期了,她才终于看见。第100章离开-唐逸枫又在酒店里睡了三天。睡醒后吃一餐饭,上个厕所,然后继续倒头就睡。睡觉是很好的逃避,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或许因为还没过头七,唐观山也不会去到她的梦里,谁都没有出现在她梦里,梦里很清静,很安全。她再次分不清白天与黑夜,这也很好。她觉得很好,可舒望不觉得。第一天,舒望这样问她,“要不要出去?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她摇摇头拒绝。第二天,舒望又问她,“我们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吧,这些都该换洗了。”她说自己不想出去。第三天,舒望直接拖着她出门,她踩在路上脏黑的雪面上,腿脚发软,走了十分钟就蹲在路中间停下。舒望不忍心了,带着她回了酒店。她回到酒店睡不着,就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硬逼自己睡。再次醒来时,唐逸枫发现舒望这次并没有替她拉上窗帘,外面天蓝风清,冬日阳光温暖耀眼,很好的天气,衬得她更不好了。这个酒店房间是舒望特意去换的套间,唐逸枫在卧室睡觉时,她就在外间办公,门是不会关上的,她面对电脑时也要确认唐逸枫就在自己眼前。唐逸枫人是醒了,但却没起来,她向门外看去,舒望没在那张小椅子上。外间有隐约的对话声传来,她在打电话。她像是站在窗边,隔着一堵墙,声音并不明晰,可唐逸枫还是听清了。“你给我批一个月的假,就从我不在那天开始算。”……“临市的验收我去不了,设计工作我交接给张姐她们,她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远程处理。”……“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我现在回不去。”……“或者我现在就提交离职申请,一个月后直接解除劳动合同。”……辞职这两个字刺激到唐逸枫,像是压垮废墟的最后一粒沙,她眼睫颤了几下,听见舒望挂断电话,先一步把眼睛闭上了。心里有个小人跳出来跟她说,看吧,你只会拖累别人。唐逸枫其实知道的,当年家里吵成那样她妈妈都没有离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顾忌着自己当年还小,不想让她成为单亲家庭的小孩。季秋兰抱着她说“只要你好就好了”,她听明白了的。她爸爸选择放弃治疗,也是不想变成一个瘫子,或者一个花钱买命的累赘,怕她放弃北城的前途回到海市。唐观山没动她给的一分钱,她看明白了的。如今舒望也要因为她辞职。或许她天生就带着什么不祥的运势,所有跟她沾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都要被她拖累。这糟糕透了的基因,或许她也会是个短命鬼。-舒望在卧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唐逸枫还闭眼躺在被子里,她俯身,隔着被子轻轻抱着晃她,“中午了,该吃饭了。”她的声音好温柔,像新雪融化在耳朵里,唐逸枫听着鼻酸,不敢睁眼。唐逸枫装睡,可是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舒望伸手去揉弄她的耳朵,“小懒虫,别赖床了,快起来。”她还是没有反应,舒望又放软声音,“快一点了,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吃午饭好不好?”唐逸枫终于睁眼了,没办法不睁眼。她知道自己醒了,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听了这话一定不会不理她。“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舒望托着她的肩膀把她半抱起来,帮唐逸枫把睡乱的头发一点点归位。唐逸枫只是低着头,看舒望的衣角,“都好,就在房间里吃吧。”“可以,那你吃完了要跟我出去走一走。”“好。”外送来得很快,舒望点了粥和几样简单的小菜,唐逸枫这些天一直没胃口,她一向喜欢的那些重口味食物更让她反胃,只能吃些清淡容易入口的。她们在外间面对而坐,唐逸枫木然吃了几口就停下,坐在那看窗外的阳光,看阳光落在窗棱的灰尘上。“再吃一点吧。”唐逸枫没什么反应,舒望也不强迫,只是面带笑意,继续温和地同她说话。“过几天我们回北城?新开了一家川菜馆,我同事说味道很正宗,辣子鸡做得很好吃,我陪你一起去尝尝,看看有没有山城的好吃。”“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回去,我们去周围城市转一转也好。”“想去看冰雕么?或者我们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南方现在气温也正好……”这些话轻轻飘在四周,想柔和包裹住唐逸枫,却是徒劳。唐逸枫还是看着窗外,半晌,她说——“舒望,我们分手吧。”分手两个字,这六年间从未从她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此时这两个字一出,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唐逸枫话出口后就哽住,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泪,她还是把头偏向窗外,没有看舒望。舒望有些愣怔,可也只是片刻,她从容依旧,甚至嘴角还勾着刚才的笑意。“我不同意。”这四个字让唐逸枫鼻子更酸更堵,舒望不想跟她分手,她该开心的不是么?可是怎么会这样难过。唐逸枫在此刻一瞬间想起好多,她克制不住地想起在医院最后陪护的那几天,自己一刻都不敢离开,生怕哪个时间段自己不在,唐观山就碰巧长眠在那一刻。她不走,舒望就陪着她一起硬熬。那家医院的住院部真的好旧了,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医疗水平很好,每天楼里都是人潮汹涌,可是很多年没有重新装修过,所有硬件设置都很旧了。白色墙面下方一处处黑印,床头柜的塑料台面泛黄,怎么擦都像擦不干净,铁皮储物柜的外面有了锈蚀,里面不铺垫子没法放东西。舒望是个好爱干净的人,每天都要洗澡,外出回来就要洗手,洗完手会立刻擦干台面,四件套不论冬夏每周都要换洗一次。有些人站在那里就与周围格格不入,她穿着白色羽绒外套一身光亮,唐逸枫却看着她逐渐浸泡在那个环境里。她看着舒望外套袖口的那一块污渍,一连看了三天。唐逸枫极力把头扭过去,不让舒望看见她在哭,声音平稳后又说了一次,“我们分手吧。”舒望不知唐逸枫此时突然提分手的原因,可唐逸枫现在情况很糟,无论她是因为什么想要分手,舒望都不可能在此时答应她,也根本不想答应她。“我买明天的机票,我们一起回北城好不好?”唐逸枫垂下眼,没有回应这句话。她的没反应让舒望有些无措,慌张的情绪来得很突然,可只能努力压下,“唐逸枫,你看着我。”唐逸枫不看,舒望就坐到她旁边的长椅上。她哭了,舒望看见了。分手两个字带来的感觉迟滞般出现,心口开始酸涩胀痛,舒望看她哭也想哭,可她还是压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