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灯下看美人,不如今天晚上我就不睡了,巴巴地盯着殿下看一晚上可好?”“胡言乱语。”只见身边人脸上赫然一红,轻轻推开王阿花的指尖,低声说道。相伴越久,王阿花越是能发觉面前人不寻常的可爱一面,譬如世人眼中只当她是绸缪纵横生人勿进的长公主,只有自己知道,这位长公主面对情爱之事总是羞怯得很,每每面对王阿花的挑弄,她就会露出一些年轻的小女儿家一般的羞怯。实在是可爱的紧。这一招王阿花屡试不爽,王阿花也十分乐意去逗弄,那样羞怯的情态是世人所没有见过的,是独属于她的。晚上王阿花没有回医馆,对于她和长公主的关系,兰姨多多少少感觉得到,只是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明日长公主一行人便要启程,许言锻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这个夜晚,王阿花默契的将时间留给了许言锻。整整一夜,医馆的灯长明不灭,许言锻跟兰姨执手闲话。当然,这一夜长公主寝殿的灯也没灭。清晨,寒气浸染花草。王阿花一面揉着酸痛的膝盖,将裴安懿送去城门口。城门口,许言锻张沁沁一行人立于前,大部分人马连同太医院那些人已先一步启程回去复命,裴安懿领来的一行人不与大部队一同回去。许言锻见王阿花脖颈之上红痕非但没有消去,反倒是更深了,走起路来也觉得膝盖有异,她脸上担忧之色更甚,刚想上前两步,打算关切老友几句,却一把被人拉住。张沁沁见着她家殿下失而复得柳暗花明,同王阿花这几日可当得上是形影不离,两个人约莫是小别胜新婚,而自己身边这个没有一点眼力劲的呆子打算上前去破坏氛围……张沁沁手疾眼快地将人薅了回来,拉到一个小角落里。“你这呆子,殿下在同王姑娘告别,你这个时候凑上去做什么?”张沁沁负手睨了眼前人一眼,压低声音凑近道。望着面前的人忽然凑上来的脸,许言锻呼吸一滞,思绪也变得不连贯了起来,指着脖子结结巴巴道:“小花儿她、她脖子——我担心……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我——”张沁沁闻言捏着手帕的一角,将帕子狠狠扔向许言锻。手帕香香的,香帕掷面,叫许言锻有些发晕。“你这个呆子!”张沁沁声音俶尔高了八个度,“都说了王姑娘她脖子上的不是什么伤口,你、你、”张沁沁踮起脚来,忽而凑近,朝着许言锻脖子上狠狠一吮,许言锻脖子上立刻显出一段红痕。“喏!”张沁沁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小铜镜,“你自己瞧去吧。这红痕到底是怎么来的。”“真是个死活都不开窍的木头。”张沁沁脸上挂着三分愠色,怒而转身,抬脚就走,走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像身后掷去,“拿去。”张沁沁一面走一面小声忿忿嘀咕“想本小姐我貌美如花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聪明伶俐艳冠群芳,怎么就偏偏看上一颗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许言锻早就被那一吮弄得晕头转向,思绪粘滞在了一处,满鼻子都是面前人身上的香气,只见耳朵里传来“呆子铁树”一类的词语,却没法细想到底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接过从空中飞身而来的一本小册子,腿像是黏在了地上一般,迈不动,喉咙也像是被人用棉花塞住了一般,没法发出任何的声音。铁树自然难得开花,只是人非草木,岂能无心。许言锻的心在胸腔中跳得极快。……当然,没有眼力见的不止许言锻一人,还有我们的楚县令。楚扶志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就等候在城门口了,望眼欲穿地等着裴安懿。见裴安懿的步辇,楚扶志怀中抱着三四卷文书,踱步小跑一路上前。彼时裴安懿正在同王阿花私语,楚扶志上前来,俯身一拜,公事公办道:“殿下,下官有事要报。”“本该一早将桃源县这几年来的税收徭役和刑罚告知殿下,没曾想疫病盛行,耽搁了时候。”王阿花无奈苦笑,十分自觉地起身,冲着裴安懿比了个“你先忙”的口型,走开了。兰姨和芙蓉站在一边,本来是来相送许言锻的,见王阿花走了出来,兰姨脸上露出惊诧之色,走上跟前来,问道:“你这孩子,不跟着她们回去么?”王阿花向身后望了一眼遥遥迎风而立的人,又向前看着手上拿着块热馍馍大口大口吃着的芙蓉,摇了摇头,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不了,我跟兰姨一块儿回去。”历经半生风霜的人哪里瞧不出王阿花脸上的勉强之色,兰姨轻握住王阿花的手,柔声道:“你可想好了?”“我……”王阿花垂头,“我舍不得采莲阁的姨姨们。”“我想有个家,有个……”王阿花声气渐小,“我想有个热热闹闹的地方。”“从前我没有,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我、我舍不得。”闻言兰姨心下了然,轻轻抚着王阿花的头,声音放得更加的柔了,“这有什么,采莲阁你随时都能回来。倒是人……人啊,要是能伴在心爱之人左右,再孤寂的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言罢,兰姨意有所指地朝着身后努了努嘴。王阿花顺着目光朝后望去,只见裴安懿已了却了政事,站在不远处,目光怔怔地望着她。见着兰姨的手抚上王阿花的手,又亲切地为着王阿花拂去耳旁的碎发,裴安懿的眼中的落寞之色一闪而过。长辈的疼爱,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寂寞之色哪怕是一闪而过,也没有逃过王阿花的眼睛,王阿花的身形一滞,忽然想到了翠微那日夜里的所言。母亲利用她来揽君心,父亲也不将她视作自己的女儿……李家的人设宴要将她嫁出去……*那座红墙绿瓦之中,她已再无亲人。自己是找到了家,那她的殿下呢?又还要在幽幽暗夜中前行多久。虽然不说,但在深夜之中难免不会自觉寂寞。王阿花握了握拳,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一路小跑至裴安懿面前,笑嘻嘻道:“殿下方才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背影,送别送别,怎的变成了殿下目送我了?”裴安懿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移过头去,镇定自若地睁眼说着瞎话道:“没有。”寒风起,王阿花衣袂飘飘,发带也随着风在半空中飞扬。王阿花掏出怀里面准备好的手炉,塞到裴安懿冰凉的手里。神情自若,就像是在讨论明早的吃食一般随意道:“殿下,我陪你回去吧。”第46章 妻妻携手做月老二度除夕(有修改)第四十六章“殿下,”王阿花见面前的人有些发愣,又将嘴里的话重复了一遍,“殿下,我陪你回去吧。”裴安懿眼中略过一丝讶然,风轻轻吹起衣袂,她本以为失而复得便是今生她和她最好的故事,没想到面前的人会忽然改变了心意。那座冰凉的城,是前半生囚住她的牢笼,也是后半辈子她欲要执棋的棋盘,她不后悔进去,亦不悔走上这条要争的路子。只是杳杳难明,暗夜无光,她会冷。而如今,面前的人竟说着要陪她……裴安懿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你、你——”她险些在众人面前失态,蜷着手,问道,“你不是——”王阿花大致晓得她家殿下要说什么,她摆摆手,故作轻松道,“采莲阁这深山老林的,殿下前些日子说要从那里迎亲,我仔细想了一下,山路崎岖,若是把美人颠簸坏了可如何是好?”对于胡搅蛮缠王阿花已然是信手拈来了,她也不管有无逻辑,将头凑得更近了,笑道:“不若我就自投罗网一回,也省得殿下日后费劲儿去走那么远的路迎亲。”裴安懿外人看起来只道这位长公主威压更甚生人勿进,王阿花却清楚得很,在这些事情上她是个不禁逗的,只见裴安懿丹凤眼中罕见地透出了一丝茫然无措,睫毛微颤,红了耳根,轻道了句:“也好。”在身边也好,不在身边也好,是采莲阁也好,是回公主府也好,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这一世平安喜乐,便都是好的。回城的仪仗浩浩汤汤,刚入城,嘉奖的圣旨便下了下来,新帝专门挑在了人多的闹市街头做足了面子功夫,以彰显自己爱才珍才之心,小黄门尖锐的声音刺得王阿花耳朵疼。圣旨的内容没有什么意外的,无非是大赏了一番裴安懿和许言锻,许言锻官职上有所调动,从禁军调去了军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校尉,至于裴安懿,封无可封,于是金银珠宝一类的赏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了长公主府。日子像南去的大雁一样哗啦啦地飞走了,转眼便是新的一年。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要冷得多,王阿花裹着暖和和的大氅,一面朝着手掌心哈着气,一面窝在轩窗前面看着外面白皑皑的雪,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