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典妾 第20(1 / 1)

走的时候他爷爷奶奶两个百忙之中的大家长,亦步亦趋把孙儿送上马车,甚至还安排了两个大夫随行,生怕出一点意外。西北的水土,小孩子有点不服,胃口弱又拉肚子,难受了好几,冯敏一听,摸摸儿子的小脸蛋,便忍不住心疼了。 陈妈妈怔忪片刻,回过神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向谁保密?自然只有那个人了,想到这两人的纠葛,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有一段蜜里调油的子,只是造化弄人;再者主子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下人置喙的余地,她的任务就是看好孩子,陈妈妈颔首,“您放心,我不说。” 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去,走到外面将篮子交给门首的小丫头,对方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冯敏不便解释,只道:“我跟一道做活的婶子们要回城了,这个劳烦姐姐交给陈妈妈,小少爷兴许能吃点。”想到大户人家的规矩,身上又没有带铜板,幸好临出门往口袋里抓了一把花生糖,一股脑全给了这小丫头,看人进去了,才恋恋不舍回去。 也是富贵病,在家里歇了两,自然就好了,就想着还是跟闺女换回来。吃饭的空挡,朱秀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闺女却心不在焉的,喊好几声才应,朱秀儿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就说仗着年轻也不能干太多体力活,仔细往后腰疼。明你别去了,还是我去,本来也没几个年轻姑娘去干那厨房的腌臜活计,你还是在家里清清静静地绣花做衣裳,记得多做几双鞋子,不定什么时候方家就来人了。” 朱秀儿奇怪道:“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些精细东西,要想吃,明叫你爹回来时路上买点,禾糖记这几生意可好呢,外乡人聚集,可是富了那些行商的。”朱秀儿羡慕不已。 大宝才那么小,本来身体就不好,哪敢给他喝脏水?冯敏不以为然哦了一声,低头忙自己的事,朱秀儿一看就知闺女不信,“这又不是我编的,总有人试过之后有用,才会说给别人。你哥哥以前说话结巴,我就照外头的土方子给他喝了几回洗碗水,不就好了?” 营地修建在山谷下,早晨冷风夹杂着山上的寒气吹下来,刺骨的很呢。冯敏穿着蒙古国那边运过来的褐色对襟长褂,毛茸茸的兔毛圈着脖子,腰肢扎的结实纤细,雪白的脸孔未施粉黛,漆黑的眉眼,嫣红的唇。昨儿晚上陈妈妈没仔细瞧,现下一看,这姑娘怎么就生的这么好呢,都生孩子的人了,还是健腰长腿,鲜艳明媚,活泼泼的生命力。 可她也一早便明白,孩子不是她的,甚至连认的资格都没有。可那么小小的人儿,真实地被她抱在怀里,软乎乎地喊她娘,再多的心理准备都土崩瓦解了,他还认得她呢,又生着病,怎么能叫人不挂心呢。 陈妈妈将放在身侧的食盒大方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少爷胃口不好,我托了当地手艺好的娘子,给做了好克化的吃食,这几多亏了人家,小少爷身上掉的肉肉又养回来了。” 陈妈妈只好将盖子打开,一面留意着大爷,希望他别刨根问底。 蔡玠心里存疑,看儿子吃得那么香,突然道:“小少爷喜欢,你把人喊过来当差,我有重谢。” 问都没问呢,蔡玠也没戳破,慢条斯理站起来摸了摸儿子嫩滑的小脸蛋,穿上大衣裳出去了。按照惯例,晌午商讨完事情,两国使团是在一起吃饭的,蔡玠这一没久留,悄无声息一个人回到大营后帐,屋里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沿着外营走了两步,对面小桥上一行人现了踪迹。 蔡玠隐身在帐篷后,视线紧紧盯着那一对母子,脚尖几度转动,到底没有走出去,深吸一口冰肺的空气,冷静下来,转身离开。稳抱在怀里,从匣子里摸出一块穗子已经断掉的玉佩,吸引住了儿子的视线,“大宝,还记得这个吗?” 这玉佩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每次爹爹拿出来,便会控诉一遍他恶劣的行为,提醒他不要忘了还欠债,跟那幅画一样,已经深深印在小小的脑袋里。蔡玠满意于儿子的上道,“对,就是你娘的,这几天的饭饭好不好吃?那都是你娘给你做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娘才像爹爹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下次见到娘,不要叫她走知道吗?” 这一早上刚起来,站在床边嚷嚷娘,陈妈妈吓死了,悄悄觑大爷的脸色。蔡玠顺势丢下书,盘腿坐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儿子每天外出回来,身上便带着陌生的香气,他嗅着那味道,却不能触碰到人,忍得快要崩溃了。母子俩接触了那么久,儿子已经离不开母亲了,只要她有那么一分的心软…… 原来大爷早就知道了,陈妈妈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撒谎,惭愧地诺诺应了,这一午后,将小少爷抱出去找冯敏,母子俩一见面亲热的不行。小少爷其实很难讨好的,丫头婆子们怎么逗,都不容易逗他笑一笑,偏生一到冯敏怀里,只是碰一碰额头的小动作,就咯咯笑的像只小母鸡,干什么都很开心。 这要是在一起,哪还有他们这些下人什么事,陈妈妈琢磨片刻,道:“大爷不知怎么知道了,叫您每过去陪孩子玩呢,说是怕出来频繁,把小少爷冻着了。” 还有人不想跟亲生儿子在一处的?陈妈妈细细观察冯敏的脸色,是有不舍,更多的却是平静,仿佛早有分离的准备,她心下犹豫,“可小少爷很喜欢你啊,今儿一早起来就喊娘,吵着要找,他不喊,大爷或许还发现不了呢。” 见不到冯敏,蔡大宝在帐篷里四处找,眼巴巴望着陈妈妈,小胖手指着门,“娘,娘。”意思是要出去找。陈妈妈为难地很,蔡玠不为所动,走过去将儿子抱起来,忍不住心头酸涩,“你娘不要你,你还找什么?” 蔡玠一声不吭抱着孩子,眼见那人走过来从他怀里接过孩子,边走边哄,柔声安抚,“宝贝怎么啦?娘在这里啊,不哭不哭了哦,不哭。” 冯敏慢慢走着,这才抽空看了蔡玠一眼,对上那幽深漆黑的眸子,一瞬后转开头不肯再瞧,附和道:“娘抱着呢。外面冷,有啊呜呢,会咬人的,所以不能出去啊。” “谢谢。”冯敏没力气客气了,听她说话有气无力,蔡玠叫来陈妈妈,吩咐送些现成的饭菜过来。 冯敏微微蹙眉,“迟早要分开的,越相处越离不得。”她也没有想到,只是短短子,大宝就那么依赖她了,早知道,或许一面也不见更好些,可看着孩子粉软的脸,何其忍心。 冯敏呼吸紧了紧,忍不住扭头瞪他,口吻也有些怨念了,“是我不要孩子吗?我有权利做选择吗?” 看她泪水滚烫,蔡玠心里那缥缈的一点怨也随着那泪摔开了,喷涌的思念控制不住,低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爱孩子,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走,再也不会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碍我们。这一次我将选择权交给你,只要你想,你跟孩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将你们分开,敏敏,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冯敏微微恍惚,受不了那火热的视线,她掩下眸光,“大奶奶怎么说,你不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冯敏缄默不言,蔡玠也不着急,他一年都等过来了,也打定了耗一辈子的准备,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可是最终,冯敏还是摇摇头,在他幽深的眼神中站起来,“太晚了,我要准备回去了,如果你愿意,我就来看孩子,你不愿意,我会离他远远的。” 大家冷眼在一边看着,倒是大奶奶不是多些,谁家娶媳妇像蔡家似的娶个祖宗回来,不说理家料事,反叫一家子把她供起来。她这几个主子都是好性儿,大奶奶身子不好,也算情有可原,可人家对你客客气气,你反倒拿乔起来,做张做致,这不是自己把自己不当人吗?孙媳妇不满起来,可想而知,四房叫其他几房看了多少笑话。再有李夫人做下的那孽,也就蔡家这样的厚道人家还肯帮忙捂着了,搁在别人家,不知死几回了。 陈妈妈是蔡家积年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很是见识了些本事超群的当家太太、奶奶,比蒋夫人的眼光还毒辣些,说句不好听的,前头那位大奶奶占尽天时地利,却是个扶不上墙的,怪得了谁?随便个人在那位置上,也不会把子过成这样。 冯敏一路默默听着蔡家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听到柳家的情况,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再想到李夫人对付她使的那一手,又觉得腻歪。那样一个大家庭,四世同堂,姻亲复杂,她其实还真有点怕被卷进去,她喜欢简单平淡的生活,所以即使对方天佑还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也由着家里安排,就是看中他家人口简单,家资不差。 冯敏闷不做声,忙自己的事情,身边的婶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下巴点点后面,便听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娘子,小少爷来了。” 冯敏伸手将蔡大宝接在怀里,赶忙走到视线不那么聚集的地方,看到刚才叫她的婆子接替了她的位置,蹲在那里涮洗,清亮的眸光转向这对父子,“你们怎么来了?” 冯敏笑着转向蔡大宝,问他今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有没有乖乖听话。蔡大宝嘟嘟嘴巴,两张同样漂亮粉润的脸蛋面对面,听他软糯的甜蜜嗓音夸自己,虽然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出来蹦,有时还不懂他表达的意思,但母子俩在一起就都好开心。 小溪边的人陆陆续续往回走,不止一个好奇地瞅。蔡大宝听懂了爹爹的话,拉着娘的衣领,小手指着帐篷的方向。冯敏这一次看懂了,没给她犹豫的机会,蔡玠将蔡大宝抱过去率先走出去,蔡大宝猝不及防离开温暖馨香的怀抱,不乐意地扭来扭去,被爹爹拍了拍屁股,警告,“娘累了,爹爹抱。” 吃完饭,差不多就可以收拾回去了,冯敏打算快点吃完还可以陪蔡大宝玩一会儿,最好等他睡着之后再走,无言跟在蔡玠身侧,大帐帘子掀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溢出。陈妈妈站在门口,侧身让他们进去,笑道:“正好,锅子快滚了,洗个手就能吃了。” 冯敏看一眼蔡玠,后者已经在桌前坐下,似乎在等着她,擦完手被引到饭桌拉开的椅子跟前,对面的人等她坐下,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漫不经心道:“吃了一的冷风,先喝口茶暖暖胃。” 说是两国使团谈判通商,倒举办了不少交流活动,沸反盈天的,事情做完,炊事营也去前头看热闹。冯敏跟家附近的几个媳妇子,结伴而行,只见赛场上万马奔腾,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人,站在马上如履平地,做出各色高难度动作,跟杂耍一样,惊得看客眼睛不敢眨一下。 朔风迥劲,青海生波,和煦的阳光稀薄泛着金光,就见一群膀大腰圆的蒙古国使臣正在跟几个汉臣说话。蒙古国人生来高壮仿若移动的小山,络腮胡子编成小辫,粗犷豪迈,在他们的映衬之下,汉人生生被比矮下去一截。即使如此,也有人的光芒半点没被掩盖,红服皂靴气势如虹,落腰褡带疏阔闲散,谈笑间尽显大国风范,那一身高贵疏阔的气质,比那俊朗的脸更引人注目。 那开心劲儿,别提了,冯敏就是想躲着点蔡玠每抱着儿子去找她,出来又碰上,好在她们隐在人群里。赛事正酣,围观群众很激动,冯敏被挤到了后面,不经意又往高台上瞄了一眼,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就感觉被她看的那个人似乎也将目光移了过来,在人群里找了找,某一瞬定格住,似乎还朝这边笑了。 冯敏微顿,躲开那炽热的视线,微微后退了一步,“太挤了,我去看看大宝。” 这是一匹膘肥体壮、水光油滑的宝马,高大威猛,气势非凡。冯敏很是稀罕,牵着马儿摸了又摸,才骑上去跑了一会儿,宝马就是宝马,颇通灵性,仿佛能感觉到骑者的心情,跑着跑着便随心所欲飞奔起来。 将马还了回去,陈妈妈抱着蔡大宝来了。一见冯敏,蔡大宝挣着要去地上,然后摇摇晃晃抱住冯敏的腿,转头朝妈妈要彩球玩具,放在冯敏手上。冯敏陪他玩了一会儿,忽听大帐那边一阵欢呼,一人骑着快马前来,朝蔡玠禀了什么,蔡玠跟着走了。奔。冯敏便将蔡大宝抱起来,带着一行人往回走,走近营地大门,一队巡逻的人马从身侧过去,领队的人远远从队伍里脱离而出,很快到了冯敏面前,扶着剑道:“敏妹妹,早听冯叔冯婶说你在这里帮工,一直没遇见你。” 没想到不过稍微倏忽,她身边便有人守着了,方天佑不得不在意起来,“你每里什么时候回去?我明休沐,今天我送你。” 方天佑漠视母子俩亲昵的互动,低头看冯敏,“我这次进京去瞧了你哥,你那位新嫂嫂是上司保媒,不好拒绝,不过听说是个不错的姑娘。你哥叫我带话,什么都不用带,你们人去就成了。” 一对青年男女,互相凝视着说话,远远望去,真有那么几分郎情妾意。可看在有些人眼里,却跟戳了心窝子似的不是滋味,蔡玠跳下马,两步赶过去,仿佛没看见杵在冯敏跟前那么大个人,淡淡的语调只道:“大宝,到爹爹这里来,别赖着你娘。” 一大一小存在感那么强,还怎么聊下去?方天佑垂下视线,“敏妹妹,你去忙吧,有什么话等回去了再说。”说着,朝蔡玠一抱拳,转身的一瞬抬眼,两个大男人都清楚对方在意什么,那一瞬间的视线碰撞,无形中火花四溅,只有彼此才清楚的敌意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