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明灭。鹤灯熏炉袅袅升烟,几乎将铜盘中的油脂燃尽。暖夜天幕几点繁星,笼罩南越都城下的宫殿。夜鸟飞袭,落在翘角瓦檐,而后振翅向寂月,了无踪影。 “以上,便是南越我所知道的所有情况。”赵不疑饮了口碎冰化成的水,舒了口气,看向陆玉。 “所以,你是希望我们帮你登上南越皇位?” “寥太后恨你入骨,你又为何当众认下她这个母亲?”她指的是今日两国车队交接时那一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江展眯着眼打量赵不疑,“那你为什么不找丞相?据你所言丞相和太后水火不容,反对南越为大魏附属国。你为何不站到太后的对立面?太后所扶持的必定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你。你若是与丞相一派,斗倒了太后皇位自然是你的。” “寥太后虽有权势,但在我看来并不聪明。殿下还记得寥太后脸上的凹痕吗?”他转向陆玉,陆玉点了下头。当时寥太后人头滚落时脸颊上露出牙床的那块惊人的伤痕。 陆玉静静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白日里,据陆玉观察到的丞相汲祖,他出行所带的侍卫不必寥太后少,身周护卫很是严密。若是想冒然刺杀,恐不易。 赵不疑起身拜了一拜,“既然已经坦然交心,那一切拜托殿下了。” “不用这样,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也不是我的家仆了,不用讨好我。你现在是皇子,不必做这些活计。” 江展恶寒,瞟了一眼赵不疑,“谄媚。” “对我好还对我下蛊?” “太后,叁殿下到……”侍女在外头通传。 “殿下别慌……”叁个人各就各位。 赵不疑起身拜礼,“叁哥安好。” “夜这般晚了,五弟也在母亲这里。” 陆玉看向赵子婴,“子婴有何事?” 陆玉对着斜对面的安国使君道,“元君,你先去卧寝等我吧。” 陆玉接过竹简逐字查看,愠怒不已,“这个老匹夫!”她入戏很快,绝不露出任何破绽。 “母亲,不若用这封竹简揭发丞相,公之于众。”陆玉仔细看了看竹简,摇了摇头,“虽是丞相的笔迹,但没有他的印章,他若是反咬说我们伪造他的笔迹,局势只会更麻烦。如今我们两方都未出手明面争夺,这个时候谁先出手谁吃亏,是不占先机的。” 陆玉冷静分析局势,“大魏援军已在路上,现在交趾交战正值混乱中,若是大魏助我驱逐闽越,这便是我的功劳。南越兵权我与他一分为二,若是要动武不在他之下,现在只看民心所向,打下闽越那一仗,百姓自然庆幸太后英明。” “只是母亲,真的要做大魏的附属国吗?祖父在世时虽曾和大魏一度交好,但嘱咐过不可为其附属,保持南越独立性。我担心朝堂上流言风雨皆多,质疑难消……” 赵子婴比赵不疑年长些,二十出头的年纪,人长得文质端雅,修贵正彬,眉间一股正气,平日好读儒书,颊边一颗小痣,剥脱出一些书卷带来的古板气。 赵子婴点点头,“也罢,既然左右进退两难,不若先解决了当下最大危机再说。” 陆玉讶然。没想到赵子婴竟然会为赵不疑求情。难怪方才相谈的时候,赵不疑也没提赵子婴如何。看来两兄弟间不算仇敌。 赵子婴眉目深锁,“孩儿知母亲的痛楚,只是那时你若不对众人赶尽杀绝,又怎会惹来这般的怨仇……” “我要和丞相周旋,还要防着那个小贼,你不心疼你娘亲,反而担忧他人,你还是我儿吗?”南越此刻便不会生死存亡,即便我们斗输了,还有其他人和丞相斗,南越也不至于有落到外姓人手里的可能。” 她坐下深吸一口气,“好了,不必多言了。待我杀了那个老匹夫,你就好好做你的守成之主,你这个样子,没有硬手腕,是担不住南越的。少读些孔儒礼教,外儒内法才是你要学的根本。” 陆玉手搭在赵子婴肩上,“大魏是我母家所在,你安稳一隅做个王就是你最好的归宿。记住了吗?” 母子一番争论平息,陆玉唤来侍女上茶上甜果。陆玉拈起一块香瓜片。赵子婴道,“母亲不是不爱吃瓜吗?”陆玉眉眼弯起,“元君爱吃,我便爱吃。”反正寥太后有条罪名是淫乱自恣,她随便拿安国起元当借口就行。 赵子婴不是很欢快,陆玉道,“怎么,还在生娘的气吗?” “安心,为娘心中有数。” 陆玉一顿,随即头皮发麻。 赵子婴什么意思?他在试探她吗?难道她露出破绽了吗?